晨星塔比想象中更古老。
鲲德尔仰头望着这座倾斜的石塔，苔藓覆盖的表面上，精灵符文与人类文字交错镌刻。塔身没有现代观测塔的金属透镜，取而代之的是天然水晶镶嵌的观测窗，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最诡异的是那些藤蔓——不是普通植物，而是覆盖着星斑的蓝色活物，像蛇一样缠绕塔身缓缓蠕动。
“精灵建造的基底，人类扩建的上层。“莉亚娜轻触塔基的古老纹路，“至少三百年历史。“
马克西姆的战锤砸开锈蚀的铁门：“商会地图上没标这么详细。“
门内是螺旋上升的石阶，每一级都刻着微型星图。鲲德尔踏上第一级时，胸前的序列纹路立刻有了反应——不是刺痛，而是温暖的共鸣，像是老友重逢的问候。
“小心台阶。“莉亚娜的尖耳朵警觉地转动，“有东西在塔顶活动。“
攀爬过程像穿越时空。下层是典型的精灵建筑，弧形墙面浑然一体，看不出接缝；中层开始出现人类改造的痕迹，粗糙但实用的石砌加固；上层则完全是星术师的领域——墙上绘满动态星图，会随真实星空变化，偶尔闪过流星般的银光。
“这里。“鲲德尔停在某个平台，掌心的星图与墙上的图案完美重合，“第六序列的工作室。“
房间中央是石制星盘，边缘刻着六种古老文字。盘面不是金属，而是某种发光苔藓组成的星座图案。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的骨架——纤长的精灵骨骼，怀中抱着本铜皮书，指骨死死扣着书页。
莉亚娜行了个精灵礼：“愿星辰指引你安息。“
马克西姆小心取下铜皮书，羊皮纸页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第六序列观测日志》...作者是...风语家族的艾琳娜？“
“我的远亲。“莉亚娜凑近查看，“三百年前的精灵星象师。“她指向扉页的家徽——藤蔓环绕的弓箭，“风语家族世代研究星辰。“
鲲德尔翻阅日志，序列纹路随着某些段落闪烁。艾琳娜的笔迹优雅而急切，记录着她发现星辰异变的经过：“...星轨偏移，天幕出现裂痕，有蓝光渗出...王族星术院称此为自然现象，但我测得魔力流向异常...“
最后几页字迹潦草：“...星桥理论正确！六座主塔可稳定裂缝...但需要第七序列作为枢纽...王室拒绝提供受试者...我将亲自尝试...“
最后一页只有血写的几个大字：“不要唤醒沉睡者。“
书页间滑出张发黄的素描，画着个金发精灵女子站在塔顶——面容与莉亚娜有七分相似，眼睛却是星空般的蓝色。她身旁站着个模糊人影，只画出轮廓，但鲲德尔莫名觉得熟悉...
“塔顶还有东西。“莉亚娜突然抬头，“星尘浓度在增加。“
继续向上的阶梯被藤蔓封死。这些星斑植物比塔外的更粗壮，表面闪烁着不祥的蓝光。马克西姆的战锤砸上去只留下浅痕，莉亚娜的银箭也只能暂时逼退它们。
“让我来。“鲲德尔深吸一口气，将掌心对准藤蔓墙。
序列纹路第一次顺从地响应他的意志。蓝绿色光芒如溪流般从掌心涌出，形成与藤蔓相似的纹路，但更加有序。藤蔓开始退缩，露出狭窄通道。
“聪明！“马克西姆拍他后背，“模仿它们的语言！“
穿过藤蔓墙，最后的螺旋阶梯通向塔顶观测台。这里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个圆形石台，中央立着水晶柱，周围刻满凹槽。天花板是半透明的紫水晶穹顶，将阳光过滤成星尘般的蓝色。
“星象仪...“莉亚娜敬畏地低语，“最古老的那种。“
石台边缘跪着具人类骸骨，比下面的精灵骨架新鲜得多。骸骨穿着星术师的长袍，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指向水晶柱。最奇怪的是头骨——天灵盖上有规则的六边形孔洞，像是被什么刺穿过。
马克西姆检查长袍：“王室星术院的徽章。“他翻出块银牌，“'首席观测员艾琳'...等等，这不是...“
莉亚娜接过银牌：“艾琳娜的人类学徒。“她对比两具骸骨，“精灵艾琳娜死后，人类艾琳继续研究...“
鲲德尔胸前的纹路突然剧痛。他踉跄着扶住石台，掌心的星图自动投射到空中，与穹顶的星象重合。水晶柱开始发光，凹槽中浮现蓝色液体，沿着刻痕流向中央。
“星桥启动了！“莉亚娜惊呼，“退后！“
但为时已晚。水晶柱爆发的蓝光吞没了整个观测台。鲲德尔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六座高塔环绕大陆，中央是第七座；星辰排列成门；门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然后是爆炸，塔倒，星尘如雨落下...
当光芒消散时，水晶柱表面浮现出新的星图——未来六十六天的星辰运行轨迹。最惊人的是第六十六天的图案：群星排列成完美的门形，而门锁位置正好对应鲲德尔序列纹路的形状。
“星之门...“莉亚娜声音发抖，“精灵预言中的大灾变。“
马克西姆皱眉：“六十六天后？“
“不。“鲲德尔指向星图细节，“六十六个满月周期...差不多五年半。“
莉亚娜突然抽出支黑箭，箭尖对准水晶柱：“我们可以现在就毁了它。“
“等等！“鲲德尔拦住她，“看看这个。“
星图边缘浮现出细小文字——人类与精灵语混合的笔记：“第七序列可重塑星桥，无需牺牲守门人。关键在东北冰川下的星泪矿。——A&A“
“A&A...“马克西姆挠头，“艾琳娜和艾琳？“
莉亚娜收起黑箭：“她们找到了替代方案。“
鲲德尔仔细记录星图细节。序列纹路随着他的观察逐渐平静，像是找到了方向。当他看向水晶柱底部时，发现有个不易察觉的凹槽——形状与掌心的星图完全一致。
“需要激活吗？“马克西姆问。
鲲德尔犹豫了。作为穿越者，他本能地抗拒这种“天命之子“的设定。在地球故事里，这种机关总是意味着责任与牺牲。但眼前的星图如此清晰，纹路的共鸣如此强烈...
他缓缓将手掌按向凹槽。
“等等！“莉亚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精灵从箭袋夹层取出张金属箔片：“长老会的密令。“她当着鲲德尔的面撕碎箔片，“守门人需要献祭灵魂稳定星桥。“翠绿眼睛直视鲲德尔，“你还年轻，不该为古老错误牺牲。“
马克西姆的拳头砸在石台上：“一定有别的办法！“
鲲德尔看着莉亚娜手中的碎片，突然明白了她的顾虑。精灵长老会派她来评估自己是否适合当“守门人“，而她现在选择了背叛使命。
“东北冰川。“他最终收回手，“星泪矿。“
莉亚娜如释重负地点头：“艾琳娜的线索。“
他们刚决定离开，塔身突然剧烈震动。星斑藤蔓疯狂生长，从四面八方涌入观测台。这些藤蔓比之前更粗壮，表面浮现出眼睛状的图案，死死盯着三人。
“跑！“马克西姆挥舞战锤开路。
莉亚娜的黑箭离弦，射中最粗的藤蔓。箭头炸开的黑光形成屏障，暂时阻挡了追击。三人跌跌撞撞冲下螺旋阶梯，身后的藤蔓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嘶吼。
冲出塔门时，夕阳已经西沉。晨星塔在他们身后颤抖，藤蔓如活物般包裹整个建筑，蓝光在缝隙间脉动。更可怕的是天空——云层被染成蓝紫色，形成旋涡状，中心正好对着塔顶。
“星尘风暴要来了。“莉亚娜拽着两人继续跑，“回镇上！“
他们狂奔过荒原，背后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鲲德尔回头看了一眼——晨星塔正在蓝光中崩解，但某种力量将碎片悬浮在半空，重新组合成...某种门的形状。
石林镇的灯火在远处闪烁。三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时，马克西姆突然问：“铁砧呢？“
莉亚娜指向镇外的营地：“那里。“
简易营地里，铁砧正在铁砧前敲打什么，而瑟琳娜在一旁添柴。北境贵族小姐的红发在火光中像团燃烧的火焰，铠甲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皮甲。铁砧赤裸上身，肌肉在火光中闪着汗光，锤击节奏精准如机械。
“他们倒是自在。“马克西姆嘀咕。
“真没想到瑟琳娜小姐竟然会继续在这在待几天。”
鲲德尔本以为瑟琳娜真走了，可没料到她走了一会儿，竟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他们走近了才看清，铁砧在重铸瑟琳娜的黑岩之心。巨剑被星尘腐蚀的部分被剔除，新熔入的星铁在剑身形成血管般的纹路。瑟琳娜专注地控制炉温，两人配合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档。
“回来了？“铁砧头也不抬，“正好，需要点序列之力。“
鲲德尔上前，序列纹路对熔炉中的星铁产生反应：“怎么做？“
“把手放在剑柄上。“瑟琳娜指导道，“想着...星辰的样子。“
鲲德尔照做。掌心的星图与剑身纹路接触时，蓝绿光芒流入金属。黑岩之心突然发出清越剑鸣，血红宝石爆发出朝阳般的红光。
“完美！“铁砧举起巨剑欣赏，“星铁完全融合了。“他转向瑟琳娜，“试试？“
北境贵族接过巨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剑锋划过空气的轨迹残留着淡淡红光，与之前纯粹的暴力感不同，现在多了某种...灵性。
“比原来更好。“她难得地露出笑容，绿眼睛映着火光，“谢谢。“
铁砧挠挠头，突然变得笨拙：“应、应该的。“这副模样与刚才专注锻造的大师判若两人。
鲲德尔和马克西姆交换了个眼神。老盾卫夸张地捂心口：“兄弟，没想到你真的堕落了。“
铁砧的耳根红了，但没否认。瑟琳娜大方地拍拍他的肩：“铁砧大师答应去北境指导星铁锻造。“她看向鲲德尔，“你们也一起来吧？冰川下的星泪矿值得一看。“
“星泪矿？“莉亚娜的尖耳朵竖起，“你们知道？“
瑟琳娜点头：“黑岩家族守护矿脉三百年。“她轻抚剑身，“这些星铁就来自那里。“
铁砧收拾工具：“王室刚发来命令，要我护送瑟琳娜回北境。“他看向鲲德尔，“你们...有什么发现？“
鲲德尔简要告知晨星塔的情况，隐去了守门人部分。当提到东北冰川时，瑟琳娜和铁砧同时变了脸色。
“星泪矿就在冰川下。“瑟琳娜的声音低沉，“但最近矿道里出现了...怪事。“
铁砧补充：“矿工说听见歌声，还有人失踪。“他犹豫片刻，“商会怀疑是...艾德温·维恩。“
这个名字让所有人沉默。鲲德尔想起深渊绅士最后的告别——他确实说过要去冰川“谱写冰与星之曲“。
“我们同行。“莉亚娜突然决定，“去冰川。“
马克西姆点头：“反正商会订单完成了。“
铁砧露出笑容：“太好了！“他转向瑟琳娜，“可以吗？“
北境贵族耸肩：“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突然眯起眼，“不过...鲲德尔手上的图案...“
所有人都看向鲲德尔的掌心。星图已经隐去，但序列纹路依然可见。瑟琳娜的黑岩之心突然发出共鸣般的轻颤，剑身红光与纹路蓝光微妙呼应。
“呼应。”瑟琳娜轻声念道，“'星择其主，血承其志'。“她直视鲲德尔，“看来星辰选择了你。“
夜风拂过营地，带着远方星尘的气息。鲲德尔不再解释或逃避，只是点头：“明天出发？“
“明天。“瑟琳娜收剑入鞘，“回家。“
铁砧往火堆添了把柴，火星升腾而起，在夜空中与远处的星尘蓝光交织，短暂地形成了小小的七星图案。鲲德尔看着这转瞬即逝的征兆，想起晨星塔里的预言。
五年半之久。星之门开启前，或许他们还有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