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馈赠

作者:从前有座山上有座庙里 更新时间:2025/9/4 7:30:01 字数:4402

红光吞没世界的瞬间,鲲德尔听见了歌声。

不是艾德温的冰晶交响曲,而是更古老、更纯净的旋律,像是星辰本身的低语。主塔废墟在视野中扭曲变形,冰晶谷的天空裂开无数金色缝隙。他感觉自己被撕扯成无数光点,又重组在某个陌生的时空。

当视线恢复清晰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不是北境的冰原,而是温暖湿润的南方林地。阳光透过巨树冠冕洒落,空气中飘着花香与海风的味道。

“这是...哪里?“

鲲德尔低头看自己,身体呈半透明状,像幽灵般漂浮离地半尺。不远处传来金属敲击声,他循声飘去,看见山崖下的景象:简陋的采矿营地,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工人正在开采某种发蓝光的矿石。

“快点!天黑前必须装满这车!“监工的鞭子抽在动作稍慢的矿工背上,“领主大人等着星铁呢!“

矿工中,有个红发少年格外显眼。他比旁人瘦小,但动作灵活,锤子每次落下都精准砸在矿石的脆弱点上。少年后背满是鞭痕,但眼神倔强如狼。

“小崽子!“监工突然揪住红发少年的头发,“又偷藏星铁屑?“

少年紧握的拳头被强行掰开,掌心确实有几粒蓝光闪烁的矿石碎屑。监工狞笑着举起鞭子:“这次剁了你的手!“

鞭子没落下。一道银光闪过,鞭绳断成两截。监工怒吼着转身,却僵在原地——树梢上站着个金发精灵女子,尖耳朵上的银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翠绿眼睛冷若冰霜。

“精灵大人!“监工立刻跪地,“这些**不懂规矩...“

“滚。“精灵的声音像冰刃。

监工连滚带爬逃走。精灵轻盈落地,走向红发少年:“你收集星铁做什么?“她的通用语带着优雅的口音。

少年警惕地后退:“治病。“他指向营地角落的草棚,“我妹妹...“

精灵跟着他来到草棚。草席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皮肤上布满蓝斑,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停止。精灵的表情变了:“星尘病。“

“矿洞里得的。“少年声音沙哑,“他们说...只有星铁能吸出毒素。“

精灵检查女孩的瞳孔:“他们骗你。“她取出水囊,倒出几滴银色液体滴在女孩唇间,“星铁只会加重病情。“

奇迹般地,女孩的呼吸平稳了些。少年瞪大眼睛,突然跪下:“求您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精灵扶起他:“我叫艾琳娜·风语。“指尖轻触少年胸前的奴隶烙印,“你呢?“

“他们没有名字!“监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不敢靠近,“只有编号!那个是十七号!“

精灵冷笑:“现在你有了。“她指向少年如火的红发,“从今天起,你叫黑岩。“

场景突然扭曲。鲲德尔被拉入另一段记忆:夜晚的森林空地,成年后的黑岩正在锻造一柄巨剑。精灵艾琳娜在一旁指导,星铁在特殊熔炉中泛着蓝光。

“星铁不能直接接触皮肤。“艾琳娜调整熔炉角度,“要用血脉引导。“她割破手指,将血滴在矿石上。血液被星铁吸收,蓝光变成柔和的银蓝色。

黑岩模仿她的动作。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血让星铁变成了熔岩般的红色。“为什么颜色不同?“他好奇地问。

“血脉差异。“艾琳娜的尖耳朵愉快地抖动,“精灵血冷,人血热。“她指向矿石,“但都必须是自愿之血,否则星铁会狂暴。“

黑岩若有所思:“所以矿洞里那些工人...“

“被强迫接触星铁,所以生病。“精灵点头,“领主们不懂,只知道星铁值钱。“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山顶的观测塔,比鲲德尔见过的任何一座都要宏伟。艾琳娜站在星象仪前,表情凝重:“星轨偏移了,天幕有裂痕。“

黑岩——现在已经是个健壮的战士——放下锻造锤:“那个蓝光?“

“来自世界之外。“精灵指向星象仪投影的裂缝,“需要六十六座观测塔组成星桥才能修复。“她忧心忡忡,“但王室只关心用星铁造武器。“

黑岩抚摸着自己锻造的巨剑:“我们可以自己建塔。“

艾琳娜苦笑:“需要六种血脉共同激活。精灵、人类、矮人...“她摇头,“太难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黑岩的红色瞳孔映着星光,“为了那些矿工孩子不再生病。“

记忆加速流动。鲲德尔看到黑岩和艾琳娜四处奔走,说服各族协助。看到第一座观测塔落成时的庆典。看到星桥网络逐渐成形,天空的裂缝开始愈合。

但最关键的场景在一个雨夜:黑岩浑身是血冲进塔顶,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艾琳娜。“伏击!“他咆哮着,“王室军队偷袭了精灵营地!“

星象仪旁的人类助手——年轻时的艾琳——立刻拿来草药。艾琳娜的伤势太重,精灵翠绿的眼睛已经暗淡。“来不及了...“她握住黑岩的手,“星桥还差最后一步...第七序列...“

黑岩跪地痛哭。艾琳娜突然用最后的力气割破手腕,将精灵血滴在星象仪上:“以我之血...为引...“血液在仪器表面形成奇异纹路,“记住...必须是自愿...“

精灵闭上了眼睛。黑岩的咆哮震动了整座塔楼。

场景突然变得昏暗。鲲德尔发现自己站在星泪矿的深处,眼前的黑岩已经白发苍苍。他面前是巨大的星铁结晶柱,周围刻满精灵符文。

“艾琳娜是对的。“老黑岩抚摸着结晶柱,“自愿之血...“他割开手掌,将血按在柱面,“我自愿成为容器。“

血液渗入星铁,红色纹路如血管般蔓延整根晶柱。黑岩的身体逐渐透明化,最终与星泪矿融为一体。最后一刻,他看向虚空——仿佛直接看见了身为旁观者的鲲德尔:

“告诉后来者...星辰之力不是工具...是馈赠...“

世界再次扭曲。鲲德尔被抛入一片星空,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般划过。他看见瑟琳娜的祖先代代守护星泪矿;看见艾琳继承艾琳娜的遗志继续研究;看见王室如何歪曲历史,将星桥据为己有...

最后一道强光闪过。鲲德尔感到实体恢复,重重摔在冰面上。耳边是瑟琳娜的惊呼和铁砧的咒骂。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晶谷主塔废墟上,手中仍握着半融化的黑箭。

“鲲德尔!“莉亚娜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精灵的尖耳朵紧张地抖动,“你消失了整整三分钟!“

三分钟?在记忆世界里仿佛过了三百年。鲲德尔撑起身子,发现主塔废墟的星铁结晶正在改变颜色——从狂暴的深蓝变为柔和的蓝红交织,就像...黑岩与艾琳娜的血脉融合。

“星桥稳定了!“露娜莉亚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异色瞳中满是难以置信,“能量流动恢复正常!“

瑟琳娜跪在鲲德尔身旁,黑岩之心插在冰面上,红光与鲲德尔身上的蓝绿光芒交融。北境贵族的绿眼睛里映着同样的震惊:“你...看到了什么?“

“你的祖先。“鲲德尔嗓音沙哑,“黑岩和艾琳娜...星泪矿的真相。“

铁砧的星斑手臂突然蓝光大盛。他痛苦地跪地,右手插入冰面。令人惊讶的是,冰层下的星尘如受指引般流向他的手臂,在上面形成更复杂的纹路。

“铁砧!“瑟琳娜冲向他。

“别过来!“铁砧咬牙道,“它在...重塑我...“

星尘完全包裹了他的右臂。当蓝光散去时,星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金属光泽的皮肤,纹路像极了星泪矿的脉络。铁砧惊讶地活动手指,每根指尖都泛着微光。

“我能...控制星尘流动。“他握拳又松开,“像是...多了一种感官。“

露娜莉亚快步走来,异色瞳仔细检查铁砧的新手臂:“自愿承受污染的结果。“她看向鲲德尔,“就像你说的,自愿才有价值。“

远处传来号角声。王室军队的旗帜出现在冰谷边缘,至少上百名银甲骑士正向废墟推进。领头的正是那个枯瘦的星术院长,他手中法杖高举,杖头水晶里囚禁着扭曲的星光。

“来不及解释了。“鲲德尔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必须去星泪矿!黑岩留下的讯息...自愿之血才是关键!“

瑟琳娜拔出黑岩之心:“我带路!“她指向冰谷西侧,“有条密道。“

莉亚娜的箭已经瞄准追兵:“我断后。“

露娜莉亚犹豫片刻,突然摘下首席星术师的银徽扔在地上:“我跟你们走。“异色瞳中星芒闪烁,“王室已经疯了。“

他们刚冲出几步,星术院长的法杖就射来一道红光。铁砧本能地转身,星尘手臂张开,竟将红光折射回去!爆炸声中,追兵阵型大乱。

“快走!“铁砧拽着瑟琳娜狂奔,“这手撑不了多久!“

五人跌跌撞撞冲进冰缝密道。鲲德尔边跑边简要分享记忆中的见闻——黑岩与艾琳娜的故事,自愿之血的重要性,星桥的真正用途...

“所以王室一直在撒谎?“瑟琳娜在奔跑中喘息,“星桥不是为了掌控星辰之力?“

“是为了修复世界屏障。“鲲德尔回答,“星尘泄漏是因为屏障破损。“

密道尽头是垂直的冰井。瑟琳娜割破手掌,将血滴在冰壁上。血珠渗入冰层,触发隐藏机关。冰面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

“黑岩家的秘密。“她骄傲地说,“只有血脉能开启。“

阶梯通向一个巨大的冰洞,中央正是鲲德尔在记忆中见过的星泪矿核心——那根被红纹覆盖的星铁巨柱。但与记忆不同的是,现在的柱子表面多了无数锁链和符咒,明显是王室后来添加的。

“他们在禁锢它。“露娜莉亚抚摸那些符咒,“防止真相泄露。“

莉亚娜守在入口:“追兵很快会找到这里。“

“足够了。“鲲德尔走向星铁柱,“黑岩留下的方法...“

他将手掌贴在柱面上。序列纹路自动与红纹共鸣,柱子开始发光。瑟琳娜也上前一步,将黑岩之心插入柱基的凹槽。巨剑的红光顺着纹路向上蔓延,与蓝光交融。

“需要六种血脉。“露娜莉亚突然说,“精灵、人类...“

“我可以代表精灵。“莉亚娜的声音从入口传来,“虽然不纯血,但...“

“加上我。“露娜莉亚的异色瞳闪烁,“半精灵。“

铁砧的星尘手臂按在柱上:“这算哪种?“

星铁柱的光辉越来越强,但还差些什么。鲲德尔突然想起记忆中的画面:“自愿之血...必须自愿...“

他咬破手指,在柱面画出艾琳娜教给黑岩的精灵符文。血珠渗入星铁的瞬间,整个洞穴剧烈震动。锁链一根根断裂,符咒燃烧成灰。星铁柱终于展现出完整形态——红蓝纹路交织成树状,根系深入冰层,树冠直达洞顶。

“这才是真正的星泪矿...“瑟琳娜惊叹,“黑岩与艾琳娜的...“

“馈赠。“鲲德尔完成她的句子。

追兵的脚步声已在通道中回响。星术院长的尖笑刺耳传来:“无处可逃了,叛徒们!“

铁砧的星尘手臂突然蓝光大盛:“我能暂时封住通道。“他看向瑟琳娜,“但需要...黑岩之心的力量。“

瑟琳娜毫不犹豫地递剑:“一起。“

铁砧微笑接过,星尘手臂与巨剑接触的瞬间,红光与蓝光爆发出刺目光芒。他冲向入口,身影在光芒中几乎化为虚影。

“铁砧!“瑟琳娜想追上去。

露娜莉亚拦住她:“等等!他在...“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整个冰洞都在震颤,但星铁柱周围却异常平静。当尘埃落定时,入口已被彻底封死——不是冰或岩石,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星尘结晶,铁砧的身影隐约可见其中。

“他把自己...和通道融为一体了?“莉亚娜难以置信。

瑟琳娜冲向结晶墙,黑岩血脉让她能短暂穿透屏障。她的手碰到铁砧的星尘手臂,后者立刻有了反应——指尖微微弯曲,勾住她的手指。

“笨蛋...“瑟琳娜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谁允许你...“

铁砧的声音通过星尘微弱传来:“我这双手...想永远为你铸剑...“

星铁柱突然发出悦耳鸣响。红蓝光芒如瀑布般流下,在众人面前形成一幅全息星图——六十六座塔的位置清晰标注,中央是第七序列的标记。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东北方的亮点——第一序列主塔现在被特别标注,旁边浮现出精灵文字:

“自愿者齐聚之时,星桥将重现光辉。“

鲲德尔看向被封住的入口,铁砧的身影在星尘中若隐若现;瑟琳娜的手仍贴在屏障上,黑岩之心插在一旁;莉亚娜和露娜莉亚站在星图两侧,各自的血脉印记在图中闪亮。

六种血脉。自愿的牺牲。星辰的馈赠。

“我们得去其他塔。“鲲德尔下定决心,“召集所有序列守护者。“

瑟琳娜最后看了一眼结晶墙中的铁砧,毅然转身:“黑岩家族知道另外五座主塔的位置。“

露娜莉亚点头:“我可以联系半精灵部落。“

莉亚娜收起弓:“精灵长老会必须重新审视他们的立场。“

星铁柱的光芒渐渐柔和,在洞顶投射出星空图案。鲲德尔仿佛又听见了那首歌——黑岩与艾琳娜的星之谣,关于牺牲、守护与自愿选择的古老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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