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唱着古老的歌谣，卷起雪沫拍打在商队驮兽厚实的皮毛上。
鲲德尔把脸埋进狼皮斗篷里，第无数次诅咒这见鬼的寒冷。他旁边的铁砧却像感受不到低温，正举着右手反复端详——那只曾经闪耀星尘蓝光的手臂，此刻普通得就像从未被改造过。
“看够了吗？“瑟琳娜的声音从驮兽另一边传来，红发在风雪中如火焰跳动，“现在你和每个铁匠铺学徒没什么两样。“
铁砧握了握恢复如初的手指：“但...怎么就没呢？昨晚极光最亮时还在，今早醒来就...“他比划着，“像被月光融化了一样。“
“省了买特殊手套的钱。“瑟琳娜耸肩，从行囊抽出一卷麂皮，“给你。“
铁砧展开麂皮，里面是只暗银手环，雕着黑岩家族的战斧纹章。“这是？“
“防护手环。“瑟琳娜示意他戴上，“商会飞艇的通行阵需要星尘认证。戴这个，阵法会以为你还是那个闪闪发光的铁砧大师。“
手环自动缩合，完美贴合手腕。铁砧惊讶地发现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别再把胳膊弄丢“。
鲲德尔凑过来观察：“这纹路...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用星泪矿的粉末...“
“用魔法就好。“瑟琳娜打断他的思考，“就像你的披风现在织出了小兔子图案。“
鲲德尔猛回头，发现自己的斗篷下摆不知何时多了排蹦跳的雪兔刺绣。他有些绝望地拍打布料：“又来了！自从接近晨星塔，我的纹路就跟塔的守护灵玩上了！“
铁砧憋着笑：“至少比昨天的戴花环的巨魔好看。“
商队领队的号角声救了场。“休息！前面是雷吟谷，等探路者回报！“
三人溜到岩壁后避风。瑟琳娜展开赫莉丝缇给的银叶地图，翡翠色眼眸微眯：“晨星塔在雷吟谷中心。难怪没人敢接近。“
铁砧用恢复的右手摩擦火石，动作比往日笨拙：“所以我的手臂消失和雷吟谷有关？“
“或者塔的净化结界。“瑟琳娜指向地图上的新月标记，“看这个——'月光洗礼'，按理来说是古人清除星尘污染的法术。“
鲲德尔的披风开始编织新的图案：这次是只戴厨师帽的熊在翻煎饼。他有些崩溃地扯着布料：“为什么是煎饼熊？“
“也许，可能塔也饿了。“铁砧一本正经地胡说。
瑟琳娜没有参与这两个人的无端猜测，沉默一会后突然起身：“探路者回来了。看他们的脸色，前面情况有些不妙。”
果然，商队探路者个个面如土色，坐骑焦躁不安。领队宣布要绕道，得多走三天。
“不能等。”瑟琳娜收起地图，“今夜就穿过去。”
入夜后的雷吟谷令人窒息。没有雨雪，但紫色闪电不断劈落，在地面炸出焦坑。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金属灼烧的气味。
“手环在发烫。”铁砧紧张道，“它这是在吸收雷光？”
瑟琳娜的黑岩之心微微震颤：“不是吸收，是转化。看看地面。”
被闪电击中的焦土中，有蓝光如血脉般蔓延，织成复杂图案。鲲德尔的序列纹路剧烈共鸣，披风开始编织闪电纹样，兜帽边缘迸出火花。
“我觉得有点不太对...”鲲德尔的话被近在咫尺的雷劈打断。
紫色电光直劈三人！瑟琳娜的黑岩之心格挡，铁砧的手环迸发强光，而鲲德尔...开始跳踢踏舞。
不是比喻，是真舞步。序列纹路控制他双腿，在雷光中旋转踏步，每次落足都精准避开电蛇。更神奇的是，他的舞步在地面留下发光脚印，与雷光交织成防护阵图。
“他在...干什么？“铁砧目瞪口呆。
“跳舞。”瑟琳娜干巴巴道，话语中充满了无语，“显然跳得不错。”
雷暴持续整刻钟。当末道电光消散时，鲲德尔终于停步瘫倒，喘如破风箱。四周满地焦痕，唯他们立足处完好无损。
“我需要你解释一下。“瑟琳娜抱臂，俨然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
鲲德尔欲哭无泪：“我也不道啊，只是序列一直在暗示我这样做。”
铁砧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这是在用跳舞...防雷劈？得了吧老兄。”
“重点是，”鲲德尔挣扎爬起，”我的纹路与塔的防护阵共鸣了。我知道安全路径——跟着我舞步走。”
唉，序列兄弟啊，你真让我难受死了啊。
后续路程如同噩梦舞蹈课。鲲德尔领路跳跃滑步，瑟琳娜和铁砧笨拙模仿。有次铁砧踩错步点，闪电擦头皮飞过，燎焦几缕头发。
“我宁愿打十场锻造赛！”铁砧哀嚎着完成旋转跃。“也不愿意再来一次。”
瑟琳娜的冷脸也绷不住：“如果有下次...哈...建议换支曲子。”她在两跳间喘着气。“太费体力了。”
至于鲲德尔，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序列纹路刚才强行暂时接管他的身体，即使使用的是最省力的方案，自己这小身板也吃不消。
终于，晨星观测塔现身。那是座倾斜石塔，表面覆着晶化物，塔顶有金属环旋转。塔周无雷无电，唯柔蓝光芒呼吸脉动。
“到了。“鲲德尔瘫地，腿抽筋。
瑟琳娜警惕环顾：“太安静了。“
铁砧活动右手：“手环不烫了。塔的结界好像...认可我们了？“
塔门无声滑开，走出个身影。三人瞬间戒备——瑟琳娜横剑胸前，铁砧摸向锻造锤，鲲德尔...则在一旁喘着老气，他还没一口气走过这么远。
“停！“身影举手，“非敌。“
来者是一个独臂白发老翁，身穿星术师袍。“德雷萨恩让我候着。“独眼扫过三人，“老夫老杰克，此塔的看守。“
瑟琳娜眯眼：“断指老杰克？银叶的...“
“赠与者。”老者露缺牙笑，“进吧，茶刚煮好。”
不是，这老头怎么说起话来一副文绉绉的样子？
塔内比外宽敞，仪器静转，中央巨象仪旋动。老杰克倒茶手稳，独眼始终盯铁砧右手。
“手臂没了？“他突然问。
铁砧紧张点头：“您知道缘由？“
“月光洗礼。“老杰克推茶，“塔的结界清尽外来星尘。“他看铁砧，“尔臂乃星尘所铸，自被净化。“
瑟琳娜蹙眉：“但鲲德尔的序列纹路也涉星尘...“
“序列乃本源力，非污秽。“老者啜茶，“如赫莉丝缇的绿语血脉，或尔的黑岩星火。“
鲲德尔刚想开口，却不料披风突然凸显一乐谱纹样。对此，三人一头雾水。老杰克则哈哈大笑：“塔喜汝等。它已五十年未奏迎宾曲了。“
铁砧仍盯右手：“所以...不会再长回星尘臂了？“
“除非想再遭雷劈。“老杰克眨眼，“但劝莫试。非次次好运。“
他引三人至星象仪前：“德雷萨恩让示此。“操作几下，仪投立体星图，“观此处。“
星图中六光点绕第七点，但三光点暗淡。
“第六序列共鸣器仅开端。“老杰克肃然，“深渊议会寻所有序列碎片，欲强启星门。“
瑟琳娜剑发嗡鸣：“这门后就是'原初星辰'？“
“为更可怖之物。“老杰克调星图，中央区放大，显某...生物轮廓，“吾等称'吞噬者'。议会以为可控，但...“
星图中生物突转巨目，直视三人。鲲德尔披风织出警报图案。
“其醒了。”老杰克闭星图，“每有人窥视，其便醒几分。”
铁砧突问：“为什么选择晨星塔？那里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吗？还有……”
铁砧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来，让在一旁的鲲德尔和瑟琳娜尬得不得了。
老杰克却笑颜首失，只是回答道：“因为有艾琳娜末研。“他指地下室入口，“其发现吞噬者弱点，倘若未及传便...”
这老头简直就是一个谜语人，鲲德尔有些听不懂，而序列纹路此时却像睡着了一样，未给予任何提醒。
这时，塔外突然传来雷声，与之前狂暴的雷声想比却更有节奏，如同雷霆叩门一般。
老杰克突然脸色一变：“审判庭雷锤军。至矣。“
瑟琳娜即刻起身：“去地下室！“
老杰克却摇着头：“彼等冲塔来。尔等后走，我知密道。“
“快点，我们一起走！“鲲德尔拉住老杰克的空袖。
老杰克微笑，眼中闪现绿光：“得予彼等沏茶。“他突然诵起了鲲德尔未曾听过的语言，随即地面就滑开一道隐秘的出口。
“速去。告诉德雷萨恩，我死不了的，还要等他请客喝茶呢。”老杰克突然像切换了说话模式一样，这次鲲德尔是真听懂了。老人苍老的脸上在这一瞬间却显露出了十足的自信和猎人般的老练笑容。
他们刚入密道，便闻塔门撞碎声与老杰克夸张迎词：“哎呦！审判庭的大人们！吃茶否？“
密道暗潮，但有鲲德尔纹路发光照路。瑟琳娜负责打头，铁砧则负责断后，三人小心翼翼地行进。
良久之后，前方便闪现了亮光。出口外格外安静，完全不听不到塔方向动静。
“老杰克他...“铁砧欲言又止。
瑟琳娜握剑：“德雷萨恩的战友，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她展银叶地图，“那么下一站...去北境黑岩堡如何？“
鲲德尔披风此刻闪现出一座幽暗黑堡，隐隐约约甚至看到附近不断闪烁的雷光。
铁砧苦笑：“看来连塔都知道我们要去哪了。“
瑟琳娜却蹙眉：“这城堡都废弃五十年。还能去吗？“
密道深处突然传爆响。三人对视一眼，加快逃离了这里。当深入林间，鲲德尔披风终静，似乎和纹路一同休眠去了。
铁砧望恢复右手，突笑：“至少现在可以好好握手了。“
瑟琳娜瞥他：“但你这证明可真够麻烦的。“
“对了，这有没有是拜你所赐的啊？”
“……”
鲲德尔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斗嘴，越发觉得这一切都似乎是习以为常了，也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他们不觉得羞愧自己一个局外人都觉得羞愧。
还是和马克西姆他们走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