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薄雪无声地覆盖着王都的街巷。银鲑鱼旅店的庭院里，鲲德尔哈着白气，仔细修剪着吊兰的枯叶。序列纹路消失已经半年，他逐渐习惯了这种缓慢而真实的生活节奏——每日浇水、施肥、记录叶片的细微变化。
窗台上的吊兰安静地生长着，叶片上的星斑在苍白冬日下显得黯淡。玛莎老板娘说这些是“月影卫队的特殊品种“，但此刻它们只是静默的植物，再也不会自动排列成预示的图案。
“海礁先生！“玛莎粗犷的嗓音从厨房传来，“有您的信！北边捎来的！“
鲲德尔放下修剪刀，接过那个用油布包裹的严实包裹。包裹沉甸甸的，结着薄霜，散发着松针和冷杉的气息。玛莎好奇地打量：“这包装...像是老练的旅人手法。您在北境有熟人？“
“两位旧识。“鲲德尔轻声回答，指尖抚过包裹上特殊的绳结——那是观测塔常用的安全结，“他们常在黑岩城一带活动。“
回到客房，他小心地拆开包裹。里面是分类整齐的北境草药：黑森林的疗伤草被仔细捆扎，冰原的止血苔用苔藓保湿，还有几株罕见的星纹花，封在水晶瓶中保持鲜活。
包裹底部压着一张厚实的牛皮纸信笺。展开后，左边是粗犷有力的字迹：
“海礁：
路过黑森林时发现这些，莉亚娜说可能对你的研究有用。
商道不太平，还有东西活动频繁，春季才能返回。
保重。
——马克西姆“
右边添了一行娟秀的补充：
“注意安全，别冒险。我想药剂师应该知道用法。
——莉亚娜“
信纸边缘画着个小图案：一把战锤和一支箭交叉——新创的小队标志？为什么不带上我！
随后，鲲德尔将草药分门别类放好。窗台上的吊兰静静伫立，再无反应。
“无聊了？“伊瑟琳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慵懒的调侃，“你的朋友们都在忙正事，只有你在这里...修剪植物。能不能像个人？“
鲲德尔没有回应，继续整理草药。
“说真的，“深渊统治者继续道，“那个老盾兵在打地精，女精灵在射箭，公主在重建城市，女骑士在保卫边境...更何况那个公主和骑士是同一个人，你呢？在给盆栽浇水…“
“我在学习。“鲲德尔终于开口。
“学习如何让吊兰长得更直？“伊瑟琳德轻笑，“要不要我教你些有趣的？比如如何用星尘能量让旅店的猫跳舞？“
鲲德尔暂时无视她的提议，将最好的疗伤草单独包好。其实他原本打算送去观测塔，但想起托特先生最近闭关整理星象资料，不便打扰。
傍晚时分，玛莎送来晚餐时好奇地问：“那两位朋友...是做什么的？看包裹的包装，像是经常野外行路的人。“
“马克西姆是盾兵，莉亚娜是猎人。“鲲德尔搅拌着热汤，“他们负责护卫黑岩城到王都的商队。“
玛莎眼睛一亮：“哦！是'盾与箭'组合？我听过往商人提起过！说是有个壮得像巨熊的盾兵和个箭无虚发的精灵猎人，配合了十几年，从没让商队出过事！“
鲲德尔点头：“正是他们。“
“难怪包裹包得这么扎实。“玛莎赞叹道，“听说上次深渊袭击，那位精灵猎人一箭射穿了三个。“
夜幕降临，鲲德尔在油灯下研究北境草药的特性。他将星纹花放在月光下，花瓣上的星斑毫无反应。
“看来你的吊兰朋友今天不想陪你玩。“伊瑟琳德的声音带着戏谑，“要不要去酒馆找点乐子？我知道有家店的蜂蜜酒不错...“
鲲德尔继续记录观察笔记。
“或者去市集逛逛？听说来了批北境皮毛...“
“我需要专注。“鲲德尔终于回应。
“专注什么？专注无聊？“伊瑟琳德苦笑，“你知道吗，在深渊，无聊是最可怕的刑罚之一。“
“我倒觉得你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又想麻痹自己了。”
鲲德尔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稍微有点波动。
深夜，鲲德尔被轻微的敲窗声惊醒。推开窗户，一只带着月影卫队徽记的信鸽疲惫地落在桌面上。他取下竹筒里的密信：
“西境商道遭深渊袭击，'盾与箭'小队协助防御，无人伤亡。行程延误。
——月影卫队边境侦察点“
鲲德尔松了口气，但随即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虚。所有人都忙于重要的事务，只有他...
“看吧，“伊瑟琳德仿佛能读他的心思，“连鸽子都有任务要执行。“
“话说你不是深渊统治者吗？为什么不管管呢？”
“你看我现在是有话语权的样子吗？”
次日清晨，鲲德尔照常前往观测塔。街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堆在路边，商户们忙碌地准备开业，孩子们在雪堆间嬉戏——每个人都有着明确的目的。
观测塔的守卫礼貌地行礼：“海礁先生！托特大师正在闭关整理星象资料，暂不见客。“
茶室空无一人，只有清洁女仆在擦拭星象仪。“大师交代，这些资料要尽快整理完毕。“女仆解释道，“可能要好些日子呢。“
鲲德尔留下草药包，默默离开。
市集上，他遇见正在采购的玛莎。“听说银辉城重建需要大量人手，“老板娘兴奋地说，“我侄子昨天就去应聘工匠了！报酬不错呢！“
武器店前，铁匠正在炫耀新到的北境钢材：“公主亲自订购的！说要加固城墙！“
每个人都在谈论着重要的工作，紧迫的任务，有意义的追求。
返回旅店的路上，鲲德尔注意到公告栏上的招募令：“月影卫队急需边境侦察兵““银辉城重建招募工匠““商队护卫高薪聘请“...
“怎么样？“伊瑟琳德的声音再次响起，“选一个？我建议商队护卫，说不定能遇到你的老朋友呢。“
鲲德尔没有回应，回到旅店后院继续研究吊兰。
日子一天天过去，同样的节奏重复着：早晨修剪植物，上午阅读星象资料，下午尝试与吊兰共鸣，夜晚记录毫无进展的观察笔记。
某天，玛莎忍不住问：“您不去找点事做吗？我看好多地方都在招人...“
“我在做研究。“鲲德尔回答。
“研究...吊兰？“老板娘委婉地问，“也许银辉城更需要帮助？“
就连旅店的常客们也都有各自的忙碌。商人谈论着重建带来的商机，学者讨论着星象学的新发现，工匠们急着赶工订单。
只有鲲德尔，每天对着66盆沉默的植物。
“知道吗，“伊瑟琳德某晚说，“我监视深渊裂缝几百年了，都没你这么无聊。至少裂缝偶尔会喷出点有趣的东西。“
深冬的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观测塔依然闭关，市集逐渐冷清，连玛莎都忙着准备冬储物资。
鲲德尔坐在窗前，看着雪花无声飘落。吊兰的叶片纹丝不动，星斑在雪光下黯淡无光。
果然，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做些无意义的事情根本麻痹不了自己。
“或许...“他轻声自语，“是时候找点事做了。“
“终于！“伊瑟琳德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欣慰，“需要我建议吗？比如学习如何用星尘能量让雪人活起来？你这人脑子真有大病…”
鲲德尔没有笑。他取出信纸，开始写信：
“马克西姆、莉亚娜：
如果商队需要额外人手，我可以帮忙。
——海礁”
信鸽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雪夜中。鲲德尔静静站在窗前，等待着未知的回应。
雪花依旧无声飘落，覆盖着寂静的王都。每个人都在忙碌，只有旅店后院的吊兰，依旧沉默地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