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噜手中勇者二百五的机械头颅发出一串短促的''嘀嘀''声，眼部的晶体透镜快速收缩调整，冰冷而高效的机械音流淌出来，可惜每一个字都清晰得令人（赛伦）不适：
''企划深化分析启动。根据现有素材《贫苦诗人还债血泪史》的情感峰值与冲突密度，改编为沉浸式互动剧场具备高可行性。初步模型如下：一、门票分级，普通座体验诗人被催债的窘迫，贵宾席可亲自参与'扔烂番茄'或'假意施舍铜板'环节；二、增设'续债'付费点，观众可支付额外费用，触发隐藏剧情如'深夜谱曲'或'当铺抵押鲁特琴'；三、周边开发，您的眼泪标本、写废的谱纸碎片、断裂的琴弦、甚至复刻的债主吼叫声纹，均可打包售卖。财务预测显示，若每日三场，上座率65%，您当月债务偿还率可提升至37.8%，较目前街头卖唱收入效率提升约542%。备注：此计算已扣除场地、仿生演员及我的日常维护能耗成本。''
赛伦僵在原地，怀里的鲁特琴''嘣''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颤音，那是他手指无意识收紧压到琴弦的结果。他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后，一股混杂着荒谬、尴尬和无能狂怒的热气猛地冲上头顶。
''你……你算计我？''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有些嘶哑，''用我的故事？用我的……'血泪史'？''他指着那颗悬浮的头颅，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将鲁特琴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依靠。''连你都开始算计我了？！你明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尖锐，''你明明用的是我的声音！模仿的是我的思维逻辑！为什么现在吐出来的全是这些……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和分成方案？！''
头颅无机质的眼珠静静转向他，透镜折射着映射而来的光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道细微的蓝光在内部规律闪烁，仿佛在继续进行着更复杂的演算。这绝对的冷静，成了点燃赛伦怒火的最后一粒火星。
''为什么？！''他猛地站起，鲁特琴磕在他瘦削的腿骨上，发出不大和谐的共鸣。他几乎想用琴颈去敲打那颗头颅，却又在最后一刻死死忍住，像是怕玷污了乐器，也像是惧怕触碰自己声音的冰冷外壳。''噗噜把你造出来，是为了有个能模仿我弹唱、能给他疯狂夸夸的伴！不是让你把我的痛苦标价，把我的狼狈变成售票亭里的消遣！''
他急促地喘着气，胸膛起伏，脸涨得通红。无力感与愤怒交织，化作一种近乎狂暴的沮丧。''可互动剧场？门票分成？哈哈……''他干笑两声，笑声里充满了自嘲，''那么我是不是我白天被真正的债主追得抱着琴钻小巷，晚上回来，还要在模仿自己的机械头颅里，再看一遍、甚至'参与'一遍自己的惨状？噗噜——你这简直是在我伤口上挖洞，好让更多人来参观流血的过程，顺便点评我的配乐是否够凄惨？！''
头颅的''嘀''声再次响起，平稳如故：''情绪识别：剧烈波动。建议：收益可缓解现实债务压力，长远看利于创作环境稳定，您将拥有更多时间练习琴技。您的愤怒与破音可作为营销噱头，纳入预告片素材，增强真实感。''
''闭嘴！闭嘴！闭嘴！''赛伦几乎是在咆哮，手指胡乱扫过琴弦，带出一连串刺耳的不协和音，仿佛想用噪音覆盖那冷静的分析。
他颓然坐在旁边吱呀作响的枯树枝丫做成的凳子上，将鲁特琴紧紧抱在胸前，仿佛它能给予一丝温暖。目光却死死锁住那颗平静得可恨的头颅。它还在那里，用着他熟悉的嗓音，模拟着他推敲歌词时的轻微停顿节奏，却编织着一张完全陌生的、将他最后一点私人伤痛都谱写成商业曲目的网。最可悲的是，那分析听起来如此合理，甚至……高效。
''你学的……''赛伦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颈，''你学的，难道就只有这些吗？我那些动听的浪漫旋律，我对着星空弹唱的幻想曲，我偷偷相信诗歌与音乐能改变点什么的天真……这些，难道就没在你那铁脑壳和齿轮间留下一丁点回声吗？''
机械头颅的眼珠闪了闪，似乎在进行一次全新的检索。几秒后，它用那平静无波的、属于赛伦的嗓音回答道：
''数据调取完成。您提及的非理性情感表达与音乐性渲染，在本次商业企划中，归类为'吟游诗人核心卖点'，预计可吸引占总数约28.5%的文艺倾向观众，对提升门票溢价及周边产品（如'限量版悲情奏鸣曲音晶'）销售额有显著正面影响。相关参数已纳入修订版模型计算。''
赛伦坐在阴影里，紧紧抱着他沉默的鲁特琴，一动不动。连愤怒的力气似乎也被这极致理性、却又极致荒谬的回应彻底抽干。那将他灵魂的一部分拆解、分类、明码标价的过程，此刻配合着艾莉莎似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描绘出的他被莉娜债务压迫的未来画面，感觉那一声声''赛伦...你欠我10枚金币''，''赛伦...什么时候把欠本小姐100枚金币还来...''变得比翡翠林''嘎嘎嘎...''怪叫的夜鸦声都更刺耳，也更寒冷。
洛娜看着眼前这四人互相吐槽拆台的样子，先是肩膀微微抖动，接着实在憋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响亮到几乎能惊飞林鸟的大笑。那笑声浑厚又充满感染力，带着兽人特有的那种胸腔共鸣，仿佛连周围的树叶都跟着颤了颤。
她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指着赛伦，半晌才喘过气来：
''我的天……哈哈哈哈……你们、你们这队伍……''她又忍不住笑了一阵，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泪，''我终于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赛伦刚从一个''负债诗人''的自我悲情中稍微缓过来，被洛娜这突如其来、几乎算得上狂野的大笑弄得有点懵：''明白？明白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