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的生活普通至极,但我深爱这份普通
我的父亲在镇上一家钟表修理店工作,身上总带着一股好闻的机油味和金属的清冷气息。母亲则在旁边挨着的书店做管理员,在寒冷的雨天,店里会弥漫一股令人安心的墨香。同时,这也是我充满回忆的家。
在我放学后,我总会“光临”他们的店。在父亲的店里,只有无数钟表指针步调不一却又和谐无比的滴答声,父亲就坐在工作台那盏温暖的台灯下,眯着眼睛,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某个怀表复杂的内脏。他的手指像外科医生一样稳定而精准,能赋予那些沉睡的精密齿轮第二次生命。
“时间这种东西真是美好啊,会冲淡悲伤,又会定格美好”他有时这样对我说,然后继续修理他的那些小物件。“每个瞬间都有它的意义,让人难过的回忆,让人幸福的回忆,人经历了这些才会成长的”他继续对我说教到。
怎么说呢,这样的生活真是平淡而又普通啊,但我却丝毫不讨厌,这样再好不过了,就让它一直持续下去吧。
一直持续下去吧……
回家路上,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却阴沉得吓人,我缺并未在意,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生日这天是特别的,是幸福的,我只想赶紧回到家去,爸爸妈妈肯定为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我轻快地踩着水洼,书包有节奏地拍打着后背,心里盘算着今晚母亲做的美味佳肴雨丝凉丝丝地贴在脸上,舒服极了。
转过熟悉的街角,便利店暖黄色的灯光下,同班的健太和阿蓝正站在屋檐下,分享着一袋刚出炉的鲷鱼烧,热气腾腾。
“哟!健太!阿蓝!今天是我生日!”我隔着湿漉漉的马路,扬起胳膊朝他们挥手,声音裹着雨声,显得格外清脆。
他们应声抬头。
然而,预想中熟悉的笑容并没有出现。
两双眼睛里,只有一片全然的、空白般的茫然。就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个误入了他们画面的无关像素。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一种微小的、刺人的不安钻进心里。
“喂……别装啦!这种玩笑很冷诶!”我抬高声音,试图用笑声打破这诡异的氛围,脚下不自觉地想穿过马路靠近他们。
就在这时,一辆老旧的面包车呜咽着驶过,轮胎碾过积水,“哗——”地溅起一片浑浊的水幕,短暂地隔断了我的视线。
水花落下。
视线重新清晰。
屋檐下,空了。
方才还站着两个人的地方,此刻空无一物。那袋冒着热气的鲷鱼烧,他们谈笑的声音,甚至他们存在过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干干净净,仿佛那里从未有人停留过。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敲打着水泥地面,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
我的笑容彻底冻结在脸上。一股远超雨水的寒意,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消、消失了?”
不是躲起来了。是像被橡皮擦掉一样,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抹除了。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淋下。我猛地甩开手里的伞,也顾不上捡,转身就朝着家的方向发足狂奔。
雨点更密集地砸在我脸上、身上,但我感觉不到冷。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世界在我身后崩塌。
面包店飘出的、原本能让我饿肚子的甜香,消失了。
玩具店里喔期待已久的手办,变成了一片毫无意义的灰白,消失了。
公园长椅上,那个总是笑眯眯喂着流浪猫的老爷爷,连同他脚边亲昵蹭着的三花猫,消失了。
不是倒塌,也不是死亡,而是不合常理地被消除掉了,无声无息。
声音在褪去,色彩在流失。熟悉的街道正在变成一部褪色的、无声的、并且正在被不断擦除的胶片。
“开玩笑的吧!这一定是梦吧!怎么会这样!
可这感觉完全不是在做梦啊!”我十分绝望
可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家!
只剩下家了!
只有那个有爸爸妈妈在的、等着我过生日的、飘着菜香的家,一定还是真实的!那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堡垒!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时雨街的尽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家门。
“爸!妈!外面……外面不对劲!他们都不见——”
我惊恐的喊声,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客厅里,所有的钟表指针,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逆向旋转。
而我的父母转过身。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对我狼狈模样的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我从未见过的了然的平静。
父亲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他的背影,第一次显得如此高大,仿佛能挡住一切风雨。母亲轻轻放下擦碗的毛巾,走到我身边,温柔地、却不容抗拒地将我揽到身后。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父亲的声音异常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比我们预想的,要晚了一些呢。”母亲轻声应和,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但揽着我的臂弯却坚定无比。
“爸?妈?怎么了?钟表怎么都……”我的心被巨大的未知恐惧攫住,声音发颤。
屋外的雨声也消失了。不,是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寂静所覆盖。光线开始扭曲,窗外的景象像是浸了水的油画,慢慢模糊、融化。
“听着,孩子。”父亲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像磐石一样砸进我的心里。“有些东西现在和你解释你也无法立刻理解,但是你记住,人只有经历过离别才会成长,可能这一刻对你来说来得太早……”
“它们会吞噬一切”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沉重,“母亲一直以来带的项链,其实是能穿越时空的道具,它只能给一人使用,你能用它去到另一个时空。但是穿越时空后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包括我们……这不是意外,这是……我们所能为你规划的,最好的结局。”
我完全听不懂!!那东西是什么?什么穿越时空的项链?忘记一切?我不要!巨大的信息量和父母言语中的那份决绝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客厅的墙壁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一种没有颜色的、纯粹的“虚无”开始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所经之处,色彩、声音、甚至空气都消失了,只留下绝对的“无”。
父母站在那蔓延的虚无之前,像最后的两座堤坝。
母亲猛地转过身,她脸上满是泪水,却带着最灿烂、最悲伤的笑容。她飞快地解下脖子上的项链——那颗包裹着金砂的晶体——用力塞进我的手里。
“不要怕。忘记这一切,好好活下去。”她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无尽的爱意,“去看看……我们没能看到的未来……”
父亲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千言万语——骄傲、不舍、歉意,以及最深沉的、无声的告别。
“生日快乐,我的孩子”
然后,他们两个毅然转身,手牵着手,主动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
没有战斗,没有光芒。他们的身影在接触那虚无的瞬间,就像投入水中的盐,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融了。
连同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样子、他们存在过的一切证据……以及我对他们的所有记忆。
“不……不……爸爸……妈妈……”
我握着那枚还残留着母亲体温的项链,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悲伤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的心脏。我哭喊着他们的称呼,却感觉那些温暖的记忆正从我脑中飞速抽离,变得模糊、透明。
最终,我连这份悲伤的缘由都即将失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看到的,是那片恢复了平静的、普通的客厅墙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手心里,那枚冰冷的项链,证明着一切并非虚幻。
……
……
温暖。空白。虚无。
我漂浮在意识的绝对真空中。
直到一个清晰的、滞涩的的声音,穿透这片寂静,直接响彻我的脑海。
【检测到‘维序者’遗产:时之砂砾。权限确认。】
【检测到大规模记忆缺失。执行最终保护协议。】
【生命体征稳定。开始链接…】
【您好,旅者。我是您的引导单元,钢小柔。您能听见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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