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声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爱子扶住布满尘垢的冰冷墙壁,黑暗中,一股粘稠冰冷的滑腻感毫无征兆地印上了她的掌心!
“——!”
如同被毒蛇舔舐!
爱子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视线慌忙聚焦——
掌缘只有浮尘。
空无一物。
然而那股冰冷滑腻的粘稠触感,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皮肤之上,久久难以散去……
肩头的剑袋背带似乎也在这黑暗中变得更加粗砺沉重,每一次轻微的晃动,胸前的肩带都深深陷入,摩擦挤压着。
每一次摩擦,都像……都像被一根布满倒刺的粗糙舌头来回刮擦着敏感的肌肤……
404室的门牌倾斜得快要掉落,扭曲的黄铜数字如同濒死者的挣扎。
锁孔旁的颜料已经褪色,然而那周围……密密麻麻、新旧交叠、深浅不一的细长划痕却清晰可见!
——如同被数不清的、尖利的指甲,无数次徒劳抓挠一般!
刮擦的痕迹甚至透着一丝凄厉的血色。
钥匙插进锁孔。
迟滞的金属触感。
就在钥匙转动,门锁齿轮咔哒轻响的瞬间——
爱子的左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
“……呜!”
一声极其隐忍而快速的低哼。
不是心慌。
是尖锐的、细密的、如同针尖般的刺痛!
不是来自内部的心脏,而是皮肤……
仿佛有几片冰凉而锋利的东西,透过羊毛衫的纤维,正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刮擦着她心房上方最为敏感的肌肤!
阴寒的邪气如同拥有实体,开始凝结滴落!
这感觉……
似乎比资料预估的F-E级幽灵要……浓重!粘稠!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股混浊的气息被打破封锁,迎面溢了出来!
陈腐的气味浓得呛鼻!
厚重的线香灰烬气息弥漫其中,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
一股更深层、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顽固地穿透出来——像腐烂的花瓣,长久地浸泡在温热的、带有铁锈味的浓稠血液里。
爱子知道这是拥有灵感的退魔师才能感觉到的怨念所散发的恶臭。
标准的六叠单身和室,布局简单陈旧。
墙壁上有着一个纸门隔着的壁橱。
房间内部一片狼藉,前任住户逃离的仓皇痕迹随处可见。
电线如同交尾的蛇群胡乱纠缠在地板上。
榻榻米被匆忙搬走的家具压出清晰的、方形或圆形的印痕,其中一个浅米色的棉布座垫(座布团)被遗弃在和室中央,像一具被吸干的尸体。
吱——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摇曳摩擦声。
爱子转头!
靠近阳台的厚重深色窗帘,在没有开窗、气流凝滞的房间里……
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抚摸着般……
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均匀的幅度……
……缓缓地……左右……摇曳……
爱子握紧了剑袋背带。
心脏撞击胸腔的力道陡然加剧。
在玄关僵硬地脱下短靴。
冰冷的触感从脚心直窜头顶。
只穿着黑色裤袜、赤裸的足部踩上冰凉油滑的榻榻米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从趾尖蔓延开来。
小心翼翼地踏入逼仄的和室中心。
一股微弱的气流似乎擦过她的左耳垂……
像……一声冰冷的叹息。
爱子猛地转身!
手已经快速从百褶裙的荷包里掏出几张印有五芒星和梵文的符咒,蓄满灵力捏在指间!
玄关入口旁的墙上——挂着一面宽大的、长方形穿衣镜。
镜面昏黄,边缘沾着斑斑点点的水渍和指纹的油污。
镜子里……
映出她自己。
黑色长发略显凌乱,几缕发丝被冷汗黏在额角。
因为高度的戒备和紧张,脸颊泛着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红晕。
嘴唇因急促的呼吸微微张开,湿润地映着黯淡的光。
镜中的少女,一手紧握肩上剑袋,另一只手紧张地捻着符咒。
姿势有些僵硬。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
紧绷的肩膀垮下几许。
(……原来是自己的影子…真是太紧张了……)
自嘲地抿了抿唇。
然而下一秒。
视线凝固。
镜子右下角的边缘,靠近她腰线的高度……
一小片灰白色的、像被污浊雾气洇染开的区域。
形状……
那是一个模糊的手印。
五指微微张开。
小指与无名指紧紧并拢!
食指与中指却夸张地、用力地岔开到近乎痉挛的弧度……
像是……像是被推上某种极致愉悦的巅峰时,无法自控地死死抓握住什么的……姿态!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骨!
如同被无形的细针刺穿!
爱子的指尖下意识地抬起,隔着冰凉的镜面,轻轻触碰到那诡异手印的中心。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灵力震颤透过指尖传递。
灰白色的雾气痕迹……在触碰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波涟漪……
荡漾了一下……
接着……
……无声地消散了。
仿佛从未存在。
压抑着加速的心跳,爱子一步步走到和室中央那个未被搬走的座布团边,屈膝跪坐下来。
膝下是陈旧榻榻米特有的、略显粗糙的触感。
她将爱刀月影从剑袋中取出放在身旁的榻榻米上。
从随身的单肩包里取出装着净盐的棕色纸包、一支细长的白蜡烛和一盒长柄火柴。
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仿佛被刻入骨髓的训练痕迹。
细白的盐粒从纸包口小心翼翼地倾泻而出,在深黄色的榻榻米上,勾勒出一个边缘清晰的五芒星法阵。
盐线反射着微弱的光。
指尖捻起一张折好的符咒,轻轻按在法阵中央。
她的动作流畅而细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千锤百炼般的打磨。这是她从懂事起,在四方家的深宅大院里就反复习练的基础术式之一。
是四方家亲传下的,“祓式”的基础衍生。
“祓穢”仪式的简化版本,专门用于净化占据之地、徘徊不去的低阶灵体。
“清净无垢……”
“祓除不祥……”
低低的、带着独特韵律的颂祷声开始从她的唇间流淌出来。
声音不大,清冷如冰泉。
点燃的白蜡烛立在阵心,柔和暖黄的烛芒跳跃着,细白的檀烟笔直上升,却又在头顶不远处被无形的东西阻隔,缓缓弥散在空气里。
白烟缭绕,细小的烟尘颗粒在烛光中翻飞如萤火。
爱子的指尖划过符咒边缘那繁复的纹路,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灵力——如同被精密操控的涓涓细流——缓慢、稳定地注入五芒星阵之中。
动作完美无瑕。
刘海被皮肤渗出的薄汗濡湿,黏附在光洁的额头和颧角。
跳跃的烛光映在她清秀而苍白的侧脸轮廓之上,深深沉进那双专注的棕栗色眼眸深处。
专注。
这是她唯一能倚仗的东西。
灵力无法与天赋异禀的姐姐华子相比。
家族秘传的术式「寒冰咒法」,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能做的。
只有一遍、再一遍、成千上万次地重复。
在姐姐沉睡的深夜,在放学后空寂的道场角落,在拂晓时分四方家古宅冰冷的走廊。
用笨拙和汗水,去填补那如天堑般的天赋差距。
她无法召唤冰霜,更无法驱使四方家的祖传式神,灵兽青龙。
但至少……
仅仅是「祓灵」术式的话……
她能……做到完美。
”……谨此奉请……”
冰冷的呼吸仿佛贴近了她的后颈!
檀烟的气味陡然变质!
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花朵混合着铁锈腥甜的气息灌入鼻腔!
颂祷的尾音微颤。
“……诸神降……”
“呜………”
一声短促得如同呻吟般、女人低沉压抑的哀哭声。
无比清晰。
无比……贴近。
就在身后榻榻米的阴影里!
骤然!
响起!
不是呼啸的风声。
不是隔壁暧昧的噪音。
是确确实实,带着无尽幽怨、痛苦,仿佛从湿冷地狱深处渗出的、女人濒死般的啜泣!
烛光剧烈摇曳!
祓灵……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