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阳光下的裂痕（1）
清冷的四月下旬的阳光穿透明央大学高窗的玻璃，带着锐利的锋芒斜射进教室外的走廊。
四方爱子站在窗边，微微眯起了眼，那光线刺得眼底发酸。
一股倒春寒的晨风顺着窗缝钻入，带着料峭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抬高手，将身上那件黑色高领毛衣的领口又往上提了提，细密的羊毛纤维摩擦过下颌的皮肤。
手机在掌心微微震动，屏幕上跳动着令她既熟悉又隐隐心悸的名字——“华子”。
她的手指悬停在接听键上方，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份犹豫像羽毛般划过心尖，与她对姐姐一贯的憧憬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刺痛。
指尖终究落下。
“喂？”出口的声音比她预想的更为干涩。
“啊啊！爱子！听得到吗？”
电话那端瞬间涌出的声音清亮、欢快、元气十足，宛如一束投入阴冷角落的春日暖阳，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瞬间冲散了走廊的寒气。
这阳光本该温暖，落在此刻的爱子身上，却带着一种灼烧皮肤般的刺痛感。
——四方华子。
那个在爱子心中如同高悬煌日般的存在，光芒万丈，却似乎永远也无法真正接近。
“爱子，之前我给你寄过去的土特产你收到了吗？”华子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朗。
爱子握着手机，后背不自觉地绷紧了些许。
“姐姐，我已经收到了，谢谢。”
她开口，平日里用于自我保护的冷淡语调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姐姐面前才会流露的柔和与平稳，比平时轻柔许多，“我本来准备和你说一声的，这边一时忙着就忘了。”她为自己的疏忽找了个理由。
“没事，没事！”华子的理解来得理所当然，甚至能想象她在电话那头笑着摆手的样子，“你才刚到东京，大学还有协会的事，应该有很多忙的。”
“说起工作，还真是对不起啊爱子！”华子声音依旧充满活力，连道歉都像是在分享快乐，“之前本来说等过几天黄金周去你那边！结果你知道吗？协会这边临时又加派了紧急任务，真是麻烦死了，明明上个月底才在琵琶湖那边退治了危险度S级的那个大家伙！”
“那件事吗，闹得很大都上新闻了，”爱子顺着话题接道，声音平静，“据说整个琵琶湖都冻起来了。”
新闻里那白茫茫一片冰封湖面的画面，隔着屏幕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那是琵琶湖那边一个开发工地，乱搞什么开发，把当地神社镇压封印的地方都给掘了！里面封着的怨念集群差点暴走！”华子的语气带着点事后的不满和一丝隐隐的骄傲，“我和土御门宗家的几个人整整折腾了大半夜，费劲得很，最后用了点真本事才彻底压下去！”
“动静是闹得大了点，”她转而又满不在乎地补充，“不过野村最后总算用异常气候活动之类的理由让媒体糊弄过去了。”
野村。
爱子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仿佛永远睡不够、顶着浓重黑眼圈、替总是光芒万丈（偶尔惹出大麻烦）的姐姐收拾烂摊子的关西协会事务员。
他的长吁短叹简直是永恒的背景音。
“不过就算关西退魔协会再怎么缺人，也不能就这样逮着我这一只羊薅羊毛吧？”华
子又开始习惯性地抱怨。
不过爱子也能理解。
关西地区确实古老大族林立，但这些家族子弟普遍只专注于自身传承，视协会派遣为束缚，鲜少有华子这样拥有足够实力的人愿意听从协会的差遣。
姐姐这样的存在，对关西协会而言，的确是极其珍贵且难以替代的“王牌”。
“所以，抱歉啦！”华子再次干脆地说道。
“姐姐毕竟工作要紧！没关系的。”
爱子立刻回应道，努力隐藏着自己声音里的一丝失望和庆幸。
她顿了顿，轻声补充，语调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毕竟……姐姐是关西退魔协会的王牌呀……而且是协会成立以来，最年轻就晋升为‘特级’的退魔师呢。”最后半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叹息。
提到那个金光闪闪的“特级”头衔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紧，一股熟悉的、沉甸甸的酸涩感堵在胸口。
那是向往着太阳，却被过于刺眼的光芒融化蜡烛做的羽翼所带来的无力感。
“诶？”电话那头的华子似乎有些不习惯被妹妹这样正式地赞扬，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讶，随即爽朗地笑起来，“什么‘协会史上’啦！听起来好夸张！只是我们小小的关西协会的记录罢了啦！爱子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东京了哦？关东退魔协会里的那些能人高手，才是多如繁星呢！”她的声音带着提醒般的兴奋，“我记得很清楚哦，在我拿到特级的好几年前，人家关东协会那边就出了一个比我还要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好像同样是十六岁，就一举通过了协会认证难度最高的‘特级’考核！是个超级厉害的咒术师！好像是叫……九十九什么来着……”
华子清澈而富有穿透力的话语，像一根根细密冰冷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扎在爱子心灵最敏感、最脆弱的地带。
——灵力、才能、天才。
这些都是爱子生命中无法企及的光明，也是无法摆脱的自卑阴云。
四方家，是扎根京都数百年、源自赫赫有名的土御门分家的退魔界的名门。
然而在这灵能繁盛流淌着“古血”的家族中，爱子却如同一个黯淡的异数。
灵力微弱得古老血脉的传承者——别说和被视为家族百年的希望、冰系咒术与剑道天赋都登峰造极的姐姐比(华子九岁时已能挥手间冻结庭院假山上的流水)，就是同辈的普通孩子，她也很难企及。
唯一拿得出手的，或许就是那还算利落的居合术……但那又能如何？
明明在暖阳之下，爱子的心却沉溺在冰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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