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空气中残留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热气。
两人僵硬地坐在诊床上，粗重的喘息终于平息，只余下心跳的余震在胸腔里闷响。
藤堂路奇手忙脚乱地将刚才撕扯时变得凌乱的衬衫扯回原位，紧张地扣着脱落的扣子，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脸上和脖颈间几道红色的抓痕鲜明刺目，昭示着方才少女的失控。
四方爱子则用力裹紧了身上那件皱巴巴的黑色高领罗纹毛衣，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毛衣的领口在刚才的挣扎中被拉扯得变形，松垮垮地露出纤细脖颈上一小截暗紫色的淤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藤堂君…”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激烈情绪波动后的慵懒余韵，却又努力维持着平日那份标志性的清冷，“…刚才发生的一切…非常…抱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床单被揉皱的布料，关节用力得发白。
“那不是…你想的原因。”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在紧绷的毛衣下起伏，少女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少年。
路奇浅褐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困惑、未褪尽的羞涩，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尚未熄灭的情欲火焰。
目光落在他脸上和颈间的伤痕处，让爱子感到一阵针尖般的愧疚。
（已经没法瞒下去了。）
爱子心中做出了决断。
“其实，我是一名退魔师。”
她一字一句，吐字异常清晰，冰冷的语言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少年路奇的瞳孔猛地一缩。
“昨天在祓除一只怨灵时…失败了。”爱子的声音很稳，却带上了一丝凝重，“被种下了某种…诅咒。”她略微停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词语，最终选择了简单直接的表达，“…非常邪恶的诅咒。它会…强制性地…放大身体所有感官，尤其是内心被…一些情绪牵引着的时候，一旦发作起来…”她抿了抿唇，残留着热意的嘴唇显出糜艳的鲜红，“…后果难以控制，就像刚才那样。”
迎着路奇越来越惊讶、几乎可以说是震惊的目光，爱子详细地说明了自己退魔师的身份、东京支部的存在，以及昨天在那栋凶宅月见庄里的遭遇——那远超情报等级的危险恶灵，失败的拔灵仪式，还有这如同跗骨之蛆的诅咒。
晌午的阳光透过医务室白色百叶窗的缝隙，变成一道道斜刺的光柱。
光斑落在爱子苍白的脸颊上，也落在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红潮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路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原来…原来她刚才那炽热痴迷的模样，那个激烈的吻…果然不是因为喜欢他。
那份几乎将他整个心房塞满、甜蜜而悸动的泡沫，瞬间破裂无踪了。
一丝细微的、仿佛被欺骗一样的酸涩掠过心底。
但紧接着！
（…退魔师？！…怨灵？！…诅咒？！）
少年体内流淌着的、作为著名冒险考古学家父亲的血，那些被东京平凡大学生活暂时掩盖的、对神秘未知事物天然的狂热，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火星一般燃烧起来！
（我就知道！那些传说！那些都市怪谈里的帖子不是空穴来风！它们真的存在！）
路奇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火焰般的光芒，如同发现了宝藏入口的探险者，兴奋和好奇瞬间压倒了所有失落。
“……四方同学…你告诉我这些…”他喉咙发紧，声音带着抑制不住激动的微颤，下意识地压低了嗓子，仿佛在防备隔墙有耳，“…不会违反什么纪律吗？就像那种…特工电影里演的，暴露了秘密身份就会被组织‘处理’掉之类的…”
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抹脖子手势，眼神里充满了对追寻禁忌知识的紧张刺激，也混杂着为她生出的浅浅担忧。
“协会和政府确实有相应的保密条例。”
爱子的眼眸微垂，语气恢复了冷静。
“主要是为了应对会引发大规模恐慌的极端事件。但在这个情报更新速度极快的现代社会…要完全对所有的超自然情报进行封锁，不仅极难，也没有意义。那些鬼魅魍魉本身也依托于‘阴影’与‘盲信’而生存，不会轻易现身于人前。”
少女的声音平稳而理智，像在做学术陈述。
“绝大多数普通人，若无濒死体验，或者怨灵有意显形施虐，是根本无法‘看见’它们的。而且力量不够强大的怨灵想要影响现世，通常需要有强烈的媒介作为凭依，或是在特定的地点。至于更狡猾古老的妖魔，它们本就精于隐藏自身，躲避退魔师的追捕。所以只要没有造成大规模动荡和集体性恐慌…那么，仅仅通过一定程度的媒介管制和信息筛选，通常就足以维持表面上的秩序。”
“实际上，虽然现在网上有关超自然的信息随处可见，但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不是吗？”
面对爱子的提问，少年不由点了点头。
爱子抬起眼，目光再度落在路奇那双充满惊奇的眼睛上，少女棕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虽说如此，不过，藤堂君…”她缓缓地重复，“……沉默，是对你自己最好的保护，也是对秩序最大的维护。”
路奇心头那些关于“黑衣人”、“记忆消除棒”的夸张幻想稍稍褪去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脸上挂着干涩的笑容，“我还以为等会儿会有闪着红光的小棍子照一下眼睛，然后被黑衣人抓去某个小黑屋里做洗脑套餐服务呢…”
他试图用一个轻松的玩笑缓解此刻有些凝重的氛围。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爱子并未莞尔。
反而微微蹙起了精致的眉头，神色认真地回应：“……操控、修正甚至清除部分记忆的玄秘术式…在某些特定的体系内的确存在。”
路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但是…”少女的声音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人类的记忆并非孤立的单元，反而像是错综复杂的蛛网。贸然触碰其中一个结点进行干涉，即使是最精密、最谨慎的术式，也可能在潜意识深处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造成永久的扭曲与空洞。造成的后果，远比遗忘本身更可怕。”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悄爬升，刚才的玩笑话突然像冰锥一样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对了！”他猛地从“洗脑”的惊悚画面中挣脱出来，急切地看向爱子，话题被他迅速拉了回来，“那个诅咒！四方同学，你现在怎么样了？那东西…平息了吗？”
提到这个，爱子脸上不易察觉地又飞起了两朵浅浅的红云，在白瓷般肌肤的映衬下尤为明显。
她挪开视线，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诅咒…本质上也是一种利用受咒者身体的特殊术式。所以诅咒的媒介多种多样，但我身上的这种，似乎是通过锚定在受术者体内的‘灵性回路’，强行引导、扭曲其自身的灵力，进而攻击污染被诅咒者。”
她暗自感受着体内那片因诅咒之力发作而变得一片狼藉的灵性回路，轻微的眩晕感和残留的灼热尚未散去。
“灵力？我身体里也有这种东西吗？”
路奇立刻抓住了少女话中的这个词，好奇心再次燃起，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