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奇从之前丢在一旁的黑色双肩背包里熟练地抽出那台轻薄的银色笔记本电脑,啪嗒一声掀开,按亮屏幕。
荧白色的光芒立刻驱散了一小片阴影,清晰地映亮少年还带着薄汗的专注脸庞。
“四方同学,”他的声音还残留一丝微哑,但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你看这个。”
他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着调出文档,示意爱子过来。
爱子整理好衣服,平静地走到他身边,微微屈膝蹲下。
她身体前倾,那对饱满的轮廓清晰地挤压着膝盖上方的裙摆上。
“我昨天回去后,找了找有关月见庄……特别是四楼的404号房的信息,”路奇的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指尖在资料上迅速点动,“除了……你遭遇过的那个‘东西’本身……那栋廉价公寓,恐怕还有更可怕的问题。”
文档被最大化,上面是路奇搜集的新闻截图。
“从整理出的、过去十个月内的记录看,”路奇点开一张日期最近的截图,配图是张打了厚厚马赛克、只能勉强看出吊挂人影轮廓的照片。
“这里,两个月前,一个29岁的男性自由职业者,在404房的壁橱里……上吊自杀了。”
指尖下滑,指向另一条记录。
“而这里,再往前推半年左右,一个25岁的男性大学生,同样……”路奇的声音染上凝重,“在租下404室仅仅两周后,就在房间里……自缢身亡。”
屏幕上紧接着出现受害者的黑白证件照,无声地佐证着那令人心悸的结局。
冰冷的文字和压抑的图片让一股无形的悚然气息扑面而来。
短暂的沉默笼罩了两人。爱子凝望着屏幕。
“都是……男性受害者?”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平稳,如同冰水漫过琉璃,不带丝毫波澜。
“不全是,”路奇摇摇头。
手指在触摸板上疾速滑动了几次,屏幕跳转,一条时间更早、充斥着廉价猎奇感的本地社会新闻占据了视野。
日期标注在约十个月前。标题粗黑刺目:
【惊悚!廉价公寓惊现高度腐败女尸!疑为上吊自杀!】
路奇将这张报道的关键部分放大。
粗糙模糊的黑白照片下,报道的文字简洁却渗着寒气:“……死者久坂响子,24岁,据信从事夜间娱乐行业。尸体于‘月见庄’公寓404房内被发现,初步认定为……自缢身亡。由于夏季高温,且室内处于封闭状态,发现时尸体已严重腐败……”
配图是一张像素极低的证件照翻拍扫描。
照片上女人略带风尘气息疲惫的眉眼下依然能看出端正的五官轮廓,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即使隔着粗糙的影印也隐约透出些许媚态的双眼——
爱子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
这张脸!
与她在那晚被迫沉沦的幻境里,于落地镜中看到的那个正被凌辱、绝望悲泣的濒死女人……
骤然重合!!!
那个在她感官中惨遭侮辱、灌药、最终在窒息中走向末路的……久坂响子!
“……她就是最初的死者。”爱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像讲述别人的事情,唯有那双棕栗色眼眸深处的寒意,足以冻结最深的寒潭,“而且……十之八九,她就是现在404室的‘地缚灵’。”
“地缚灵?”路奇眼睛一亮,闪烁着解开谜题般兴奋的光,“意思是她被困在在那屋子里,没法离开?”
“正是如此,”爱子颔首说明,“它们是被生前巨大的执念或死亡的极端痛苦牢牢束缚,挣脱不了的魂魄。只能留在死亡地或紧密相关的地方打转,无法像游魂一样无拘无束。某种无形的锁链,把她死死锁在了404室那狭小的六叠塌塌米之间。”
“原来是这样。”路奇皱眉思索,指着模糊证件照说:“她会不会是恨极了那个穿紫色西装、害死她还伪装成自杀的人渣?所以被困在怨恨之地走不了,才……一个接一个地报复之后住进去的男性,逼他们像自己一样上吊?”
少年的推理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笃定。
周围只有一片沉滞的寂静,楼梯外远远传来的说话声显得愈发的空洞飘渺。
爱子缓缓摇头。
长长的黑色睫毛在眼下遮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先别急着下结论为好。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视野就会变窄,很可能错过一些本该能注意到的事情。而且,”她抬起手,五指虚空拢了拢,仿佛再次握住那一夜月见庄渗入骨髓的阴冷,“作为地缚灵,她被囚禁的地点就是她力量的泉涌——她的‘领域’。在那个小小的404室里,她就是真正的掌控者,在那里她的怨念能像活物一样喷涌爆发,甚至强行扭曲空间,拖拽生者坠入她精心编织的幻境。在她地盘之内斗法,无论天时还是地利,对我们来说都处在绝对的劣势。”
“‘领域’……”路奇若有所思地重复,“所以那房子里她是最强的?”
“没错。但这也恰恰也是她的弱点——被束缚意味着无法离开那里,对于404外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爱子眉头微蹙,似乎还在回味那晚的感受,“可我总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单纯。那天在月见庄,当她的怨绳将我倒吊时,当她的污秽瘴气灌入我的身体时……除了她那汹涌狂暴、足以撕裂理智的怨恨外,我还感觉到了……一些异质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
“一种格格不入的、不像是属于怨灵的力量……” 那种奇妙的违和感清晰地浮现于脑海。“那东西……似乎和更深处的东西连接着……仿佛与那栋公寓楼地下的土地、或者说是……地脉连接着,一个普通人死后形成的地缚灵,哪怕执念再深,也不应该触及这种层面的力量,更不可能引起地脉的共鸣。”
(久坂响子真的是个普通人吗?还是……那地方本身就蕴含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路奇眼中的兴奋如同被吹散的蜡烛,只余下困惑的烟雾:“不属于她的力量?……具体是指?”
“说不清,”爱子坦诚摇头,这也是她执着于深挖月见庄过往的原因,“也许是久坂响子本身的体质特异——或许她是一个未被发现的‘新血’灵能力者?或许是那栋楼宇本身曾经埋藏着更大的凶怨?那片土地,那块地基,甚至可能……那栋旧公寓,就是过去某个邪术仪式残留的遗址?”
那种清晰异常的、仿佛与大地深处污秽之源相连接的触感,始终萦绕不去,让她对那地方的“本质”产生了极度警惕。
“不过这方面的调查我会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专业人士去做,”爱子话锋一转,收敛心神,“眼下,我们还是先聚焦于久坂响子死亡的真相。”
“死亡的真相吗……”路奇抓了抓他那头柔软得像金砂般的亚麻色短发,脸上显出几分少年气盛的烦躁,“更深的资料太难找了……网络公开的信息基本到了极限……尤其关于那个穿紫色西装的变态人渣……”
他语气有些懊丧,下意识地用指背敲了敲冰冷的笔记本电脑键盘边缘。
“这不是靠键盘就能立刻解决的了。要更深入的话,或许得试试其他渠道……”他后半句几乎是嘟囔,带着点“不太规矩”的想法——比如,黑进警局的数据库之类的。
爱子沉默了两秒。
她弯腰,拎起了放在冰冷台阶旁的单肩包。
“无妨。”
她的声音里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直起身,墨绿色的及膝百褶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我在警视厅的里……”
日光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斑驳倒影。
“……认识一个‘熟人’。”
“我可以试着去问问他。或许足以帮我们了解当年响子案的官方记录细节……”
爱子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望向路奇,“而且,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点关于月见庄那块地皮更早期的土地登记档案或事故报告。”
路奇点了点头。
“明白。那我也在这边继续追踪房间里的那两名男性死者的线索。”
他合上电脑,也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