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书架的阴影与刺探的目光（1）
明央大学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外，上午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抛光的长木桌上铺开一片暖金色的光斑。
空气中混合着纸张陈旧的墨香味和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
在这一片沉静的求知氛围中，藤堂路奇独自一人占据着长桌的一端，像个年轻的学者般埋首案前。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泛黄的旧报纸，就是亮着幽幽荧光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旁边堆叠着几本厚重的资料夹。
他的手指时而在旧报纸上划过，又时而在键盘上敲击，眼神专注，沉浸在名为久坂响子和那两名自杀男性的信息谜团中。
今天的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下面是一条普通的牛仔裤。
亚麻色的短发似乎没怎么打理过，随意地在头顶形成些微翘的弧度。
这副专注的模样，搭配着轮廓分明的混血面容——深刻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下微抿的薄唇，在沉静的光线下形成一种不易接近但引人注目的气质。
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几个装扮入时的女学生坐在一起。
她们似乎早就完成了学习任务，或者说，学习的对象早已转移。
窸窣的低语与偶尔漏出的轻笑，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细小石子，不断干扰着这片区域的宁静。路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涟漪的中心，正是他自己。
他甚至无需抬头，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些目光的路径——它们像带有热度的探照灯，掠过他飞速敲击键盘的手指，停留在他微蹙的眉间，又或是仔细描摹着他低垂的侧脸轮廓。
这让他的后颈泛起一阵莫名的刺痒，仿佛真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上面爬行。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脸更深地埋入报纸，试图用新闻纸那混合着油墨和岁月的气味将自己从那些让自己无法适从的玩味，审视的目光隔开。
这让他想起了刚入学时，那段略显荒唐的经历。
那时有个活泼外向的女生在樱花树下向他表白，鼓足勇气的小脸带着红晕。
路奇当时只是平和地问她，“为什么喜欢我呢？我们甚至没怎么交流过。”
对方愣住，支吾着说“感觉”、“一见钟情”。
路奇看着那双闪烁着不确定光芒的眼睛，最终选择了礼貌但清晰地拒绝。
在他看来，没有基础理解的“喜欢”太过空洞轻率。
然而，这种理性的想法，在他后来遇到那个在教室角落、像团难以捉摸的冷雾般的女子——四方爱子后，却彻底动摇了。
想到她，路奇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立刻反驳了他过去的论断：有些强烈的吸引，似乎真的没有道理可循。
为了暂避那些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也为了压下心头纷乱涌起的思绪，路奇站起身，假装是去查阅资料。
他步伐略显僵硬地走向了高大的书架区，在密集如林的书籍间缓步穿行。
一排排书脊在视线中掠过，历史和地理文献的沉闷色调占据了主体。
然而，在“日本近现代经济研究”的区域，一本显得格格不入的硬壳精装书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本《格林童话精选集》，装帧华美，插图复古。
在四周整齐排列着的、严肃枯燥的学术文献中，它就像一个误入科学研讨会的魔术师，突兀又刺眼地插在那里。
路奇伸手，将这个“不合群的家伙”从书架上抽了出来。目光落在童话集那描绘着城堡、巨龙和公主的封面上，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波澜。
那是一种混合着对遥远童年暖意的怀念，以及更深的、不易察觉的忧伤。
他的父亲，那位足迹遍布神秘之地的考古冒险家，在路奇的生命中更像一个遥远的传说，一个偶尔寄回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和奇形怪状小礼物的陌生人。
真正的陪伴与照顾，几乎完全来自他那温柔而坚强的母亲。
童年时的藤堂路奇，每当受到委屈，或是被周围孩子嘲笑他那些关于金字塔壁画、玛雅预言之类的“怪谈”喜好，总会把自己整张小脸埋进母亲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怀抱里。
母亲会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哼着轻柔的调子，直到他抽噎渐止。
接着，那些古老而生动的故事便会流淌出来——中国的玉兔捣药、日本的浦岛太郎在龙宫漫游百年、狡猾的小红帽与狼外婆的故事、还有阿里巴巴与大盗惊心动魄的秘语……
这些跨越国界的奇幻轶事，曾经是母亲抚慰他伤口的一道道温柔的光束，也是打开他心中那扇幻想之门的钥匙。
后来，男孩长大了。
路奇开始觉得趴在母亲怀里流泪、谈论童话是件孩子气的、令人难为情的事情。
他将这份对奇幻世界隐秘的热爱小心地包裹起来，压在心底最深、最黑暗的角落，连同那些因为坚持这份“怪异”而招致的排挤眼神一同盖上了盖子。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专注于现实生活的优秀学生。
手指轻轻落在童话书光滑的硬壳封面上，路奇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烫金的书名。
一股冲动几乎要驱使着他翻开书页。
但最终，他只是微微吸了口气，将这本书轻轻地放在书架旁专门用于归还书籍的金属小推车上。
让管理员来处理这个错位的闯入者吧。
他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它。
回到座位时，那几个女生的话题似乎已经转移，投向路奇的视线也消失了，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松了下来，胸腔深处涌起一丝疲累却庆幸的叹息。
坐下，重新拿起报纸，将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晦涩的事件报道中。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在搜索栏里输入下一个关键词。
路奇的思绪在信息碎片中艰难地编织着线索网络，关于响子的家庭背景？
还是那两个无名男子可能的交集点？
思绪刚刚有了些头绪，身旁的空位突然下沉，一个热络的手臂极其自然地搂住了路奇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