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真锅警部浓眉紧锁，敏锐地抓住了爱子推理中的模糊点。他回想着监控录像中的画面，提出质疑：
“根据录像，她走出大楼时虽然步履不稳，但意识显然是清醒的。这种药物——”他翻开报告内页，指着上面的文字，“根据报告，看起来更像是高强度的催情或感官放大剂，大概是鬼嶋为了防止反抗使用的辅助手段，与‘自杀药’相去甚远！”
“没错，它确实具有强烈的催情效果。”爱子直接点出核心，“但如果我的推测无误……她服下的药物，正是我在之前的调查中知道的——‘极乐酊’”
“‘极乐酊’？”真锅浓眉拧得更紧，眼神困惑，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恐怕这种药物流通的时间并不长。但据可靠情报，鬼嶋正是该药的地下分销者之一。”爱子并未直接透露森口翔太的信息，“另外……久坂响子生前，恐怕也曾被注射过此药物。”
听到响子的名字，真锅脑中迅速调出那具腐烂更甚、同时也检出不明药物残骸的女尸档案。
“……你怎么能确定……两起案件涉及的药物是同一种？”小野寺声音微颤，手指死死掐着报告复印件边缘。
“因为……这里。”
爱子的指尖点在报告末尾那张尸表照片上——定格了诗织小腹那紫红色的圆环，如同烙印般散发着强烈的不祥气息。
“久坂响子的小腹上……也有着完全相同的印记。”
“呃？！”真锅警部的目光瞬间如探照灯般锁定在照片细节上！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眼神如鹰隼般锁定爱子！
“同样的印记？！”他语速极快，“你从哪里看到过久坂响子身上有这样的东西？”
“……幻……”爱子下意识地差点吐出“幻境”二字，“……不……”她看了眼身边的小野寺，立即改口，“通过某种特殊渠道。”
真锅瞬间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非自然色彩，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身为警视厅与退魔协会的连接人员，他隐约知晓这座城市的某些特殊力量构成。
“……我明白了……”他没有追问，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好……就算你通过特殊途径得到这个共性……”他紧锁眉头直视爱子，“……这印记与药物又有何关联？又如何导致月岛诗织自杀？”
爱子放在膝上的左手微微一动。指尖隔着薄薄衣料，轻轻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在铃音的镇压下，那紫红色的印记如同蛰伏的恶兽，仍在不安分地蠕动，不断试图释放着放大、煽动、扭曲人性的情热与黑暗的欲望。
幻境中响子小腹上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印记，还有她的那句“你和我一样”的诅咒。
（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这个诅咒的效果正是「极乐酊」的投影……）
她比在座任何人都更了解，那地狱般扭曲心智的力量。
“极乐酊……”爱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描述自己亲身堕入的地狱，“……其特质远非‘**’或‘感官放大剂’那么简单……”
“……恐怕还存在其他更可怕、更致命的副作用……”
“……它能如同野火般侵蚀人心，并十倍百倍地放大人内心深处原本就存在的各种欲望和负面情感。”
她想起自己梦中因诅咒而被无限扭曲放大的对姐姐的嫉恨，对“大哥哥”病态的占有欲。还有曾在医务室企图跳楼自杀的经历。酒吧通道里路奇那黑暗中掐着她脖颈、喷射着绝望与占有欲的狰狞面容——那都是被诅咒侵蚀并千百倍放大的人性暗面。
“……情欲、贪婪、妒忌、憎恨、绝望……”爱子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以及……”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小野寺那被他自己亲手抓绕出的，狰狞伤痕上。
“……那种从伤害自己中获得解脱与快感的……冲动。”
小野寺如同被雷电贯穿！她手臂上的旧伤仿佛在这一刻灼烧起来，瞳孔猛然缩成针尖！
“没错……”爱子一字一顿，如同敲响最终审判的回音，“那天深夜……”
“……怀抱无尽恐惧与痛楚，拖着被侵犯后的残破躯体，最终凭借着备用钥匙打开那个温馨的小窝，却只撞上一片空寂黑暗的月岛诗织……”
“……在她体内剧烈生效的‘极乐酊’，成了最残忍的催化剂……”
“……被数人**虐待而肉体竟产生快感的巨大羞耻……”
“……对雪村怜司深入骨髓的愧疚与罪恶感……”
“……‘优等生’表象与‘**女’身份撕裂所带来的错位感……”
“……‘彻底摆脱所有期望重压’的黑色渴求……”
“……以及那个深埋心底已久的‘自毁’欲望……”
“……所有深藏的、原本可能被理性掩盖的负面情绪……”
“……都被‘极乐酊’洞穿、拖拽、点燃、放大……”
死寂降临。连真锅警部都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最终……”爱子如同吐出铅块，“……这些个人无法承受的、被千百倍放大的黑浪淹没了她残存的所有意志。”
“……那个时刻……”
“……她眼中只剩下那片‘死亡’所能提供的……”
“……最后的寂静港湾。”
“……然后，割脉自杀……”真锅警部艰难地替她说出了结论，声音里是干涩的无力感。这个基于非常规情报推演出的冰冷逻辑链条，残酷得令人无法反驳。
“这一切仅仅是推断……我拿不出物证。”爱子平静地划上句号。
沉重的话语如同凝滞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咖啡座的角落里。一时间，桌上一片寂静，唯有三股紊乱的呼吸与窗外街道模糊的背景噪音交织。
突然——
叮呤呤——！
一声尖锐、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
真锅警部浓眉一跳，条件反射地从风衣内袋掏出手机。锐利的鹰眼在飞快扫过邮件后骤然收缩。
“……看来……”他将手机缓缓放下，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停滞的空气，“……四方你的推测，恐怕正中了核心。”
爱子和小野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脸上。
“就在刚才，”真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鬼嶋的案子被搜查四课紧急接管了。”
“——搜查四课？”爱子的秀眉紧紧蹙起，这消息显然在她预料之外。
一旁的小野寺露出明显的困惑：“搜查四课……是？”
“专门负责取缔非法药物、致幻剂，以及有组织犯罪的单位。”爱子低声解释，目光却始终未离开真锅凝重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突然？”爱子追问道，声音压得更低。
真锅颌下的肌肉绷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似乎，”他看了一眼手机，“四课那边收到了匿名举报，目前已经拿到了搜查令。”
“匿名举报？”爱子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竟然能如此迅速地推动四课展开行动？”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真锅警部锐利的眼神如刀锋般扫过两人，“一般的匿名线报绝不可能有此等效力！”
他停顿了一下，指节下意识叩击桌面，“……恐怕——四课那边，手中还握有我们不知道的证据。”
一股紧迫感如同冰冷电流，瞬间攫住了他的神经。
“不能在这里耽搁了！”真锅警部斩钉截铁道，利落地起身，“我立刻回本厅！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向爱子和小野寺方向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几步跨到咖啡店门边。“哐啷”一声用力拉开磨砂玻璃门，头也不回地扎入店外的人流中。被他甩回的门框震颤着，门铃的尖锐余响如同一道撕裂沉闷的警笛。
……
爱子与小野寺梓站在咖啡店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小野寺肩膀无声耸动着，如同风暴过后摇摇欲坠的芦苇。
她努力控制喉咙里的哽咽，最终扯出一个比哭泣更惨淡的笑容：
“谢谢你……”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即使只是猜测……即使我的罪责依然重得像山一样……”
泪水不断涌出。
“……但知道那种恶魔般的药物可能也是压在诗织前辈身上的一根稻草……”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胳膊上的血痂。
“不知为何……我却好像终于能稍微喘一口气了……”
爱子沉默。阳光暖不了她指尖的冰凉。救赎远未降临，但哪怕一丝从缝隙透入的光也好。
她无言地点点头，肩挎单肩包，一手提着装有爱刀“月影”的剑袋，转身迈入阳光下的街道人流。
……
步行不过几十米远。人流嘈杂，阳光刺眼。
骤然间——
爱子的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起来！
嗡嗡嗡——
她伸手探入包中摸索手机，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掏出。
就在此时。
嗡！！！！！
小腹深处那一直被金刚铃音勉强镇压的烙印毫无预兆地彻底爆发！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发作都要猛烈、污浊的阴冷灼热混合的洪流，如同决堤般猛地冲击而上，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意识防线！
“呃——”
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扭曲，眼前的视野被蛮横地撕扯成纷飞的黑暗碎片。
…………………………………………………………………………………………………
……………………爱子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