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现实的房间中,净灵法阵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水晶,瞬间迸裂!维系空间的结界之力随之消散,房间再次与地脉的怨气连通。
幽蓝的五芒星光芒骤暗,表面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其中流淌的符文光辉也迅速熄灭。围绕在爱子周身悬浮的符咒如被暴风撕扯,大半如雪崩般纷纷扬扬坠落在地。
“呃啊!”
爱子的身体猛地弓起,仿佛被无形炮弹击中胸膛。她喷出一口混着唾液的鲜血,溅在冰冷的榻榻米上。小腹的诅咒印记爆发出撕裂般的灼痛,无数黑色的瘴气如挣脱锁链的狂蟒,顺着法阵裂隙疯狂涌入。
幻境中,爱子同样被响子濒死那一刻的记忆扼住咽喉。
工藤莲司那张被欲望浸透、写满鄙夷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沉入黑暗前最后的视觉中。
“…咳…呵…”
她喉头被掐碎的呜咽在镜中回荡。镜面倒映出她溺亡时扭曲的脸。
(一样丑陋…)
(我和他…)
怨恨的岩浆与羞耻的寒冰在她意识深处撕扯、炸裂。
轰!!!
整个记忆构筑的幻境如薄冰般碎裂。镜面中死亡的地狱崩塌,浓稠污秽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色彩。
就在爱子的意识努力在这负面洪流中不断沉浮,努力维持着仅存的自我时——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久坂响子。
她不再是从壁橱中爬出的腐尸,却也绝非生前那个执着于摇滚的少女。她如同一尊被恶意粘合起来的破碎瓷器,每一道裂缝中都渗出黑色的怨念。破碎的黑裙不再飘动,而是如凝固的沥青般包裹着她,下摆不断滴落着粘稠如原油的瘴气。空洞的眼窝中,污浊的腐液如同泪滴。
她死死“盯”着半跪在黑暗淤泥中的爱子,喉咙里挤出如同地狱熔岩翻涌、刮擦金属铁板的嘶鸣:
“你…懂…什么?!”
“你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审判我?!”
充满诅咒的话语化作实质的精神尖锥,狠狠刺入爱子的脑髓。剧痛让她眼前再次炸开黑白雪花。
响子猛地前倾,那张残破的脸骤然逼近爱子的瞳孔。
“…退魔师…?呵…呵呵…”
“退魔师”三个字如同破碎的玻璃刃片,在她脑海中狠狠搅动,那怨毒的声音陡然染上扭曲的洞察与刻骨的嘲讽:
“…装得……真像啊…”
“……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嗡——!
一道裹挟冰渣的电流顺着诅咒烙印的通道猝然窜过,引爆了她灵魂深处最阴暗的毒刺。
黑雾翻涌,幻境的碎片再次重组。响子那混合着痛苦与快意的嘶鸣在意识中回荡:“看看…你自己…!!”
这一次,被强行拖拽出来的,不再是响子的人生。
而是——属于四方爱子自己,那深藏心底、最难以启齿的噩梦碎片。
——————————————————————————————
场景骤变。京都。
深褐色巨木支撑着肃穆沉冷的古老道场。空气中凝滞着线香、汗水与无形的庞大压力。
那是土御门家的“清心”道场。黑压压的人群如鸦群般跪坐——土御门宗家、四方、白峰、朱羽、玄土四象分家的精英,以及各家附庸弟子。每一道目光都沉重如秤砣,压在场地中央。
十三岁的爱子身着藏蓝色四方家修行服,身形单薄如风中细竹。她呼吸急促,冷汗沿着太阳穴滑落。
她的对面,站着一名不过七八岁的男孩,身穿绣有金色火焰纹的朱红色道服。圆润的脸上写满毫不掩饰的轻慢与不耐。
“…破!”
爱子咬紧下唇,指尖夹着白色符纸,催动全身微薄的灵力向前射出。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蓝光撞上男孩身前——
噗。
如滴水撞岩。
男孩周身浮现一层淡红色、流转精密符文的透明结界,那微弱蓝光甚至未能激起一丝涟漪便湮灭了。
“嘁…”
男孩鼻中发出带着奶气的嫌弃声,他甚至懒得移动,小胖手随意一挥。
几枚缠绕烈焰的朱红色符文凭空凝聚,带着破风尖啸,如火流星般砸向爱子!
“阵——!”
爱子脸色惨白,仓促间双手于腹前合掌,展开一道薄如蝉翼、淡得几乎透明的灵力屏障。
砰!砰!砰!!!
灼热火符轮番撞击。
哗啦——!
不堪重负的屏障炸成漫天光尘。
冲击力裹挟热浪,重重撞上爱子胸口!
“唔啊!”
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砸在冰冷的硬木地板上,发出骨骼撞击的闷响。
她蜷缩在地,视觉和听觉像是被裹在湿透的棉絮里,模糊而遥远。最先清晰起来的是嗅觉——硬木地板上自己鲜血那微甜的铁锈味。随即,烧伤与剧痛让她不住颤抖,而比剧痛更加清晰的,是周遭如冰冷针雨般扎在她脊背上的窃窃私语:
“连才开始修行的朱羽家小子也…”
“这种灵力水平…真是四方家的嫡女?”
“完全感应不到四方血脉的灵蕴啊…”
“听说华子大人十三岁时,已独自解决了危险等级A的‘骨女之乱’。”
“天壤之别…”
“真是…四方家的…”
那个词语的碎片并未落地,却比任何声音都更清晰地烙在她心上:“…耻辱!”
爱子死死攥紧道袍下摆,布料几欲撕裂。指甲抠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她不敢抬头。
不敢去寻找父母的目光——
那目光中,会是失望?是冰冷?还是…难堪?
“华子小姐来了!”
如同沸石投入冰湖,低语瞬间转为躁动的欣喜。
“华子大人!”
“华子姐姐!”
“华子——!”
杂乱的脚步声与孩童雀跃的呼喊涌向她倒下的方向。爱子艰难侧过头,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望去。
逆光中,一道身着蓝色高中制服、身姿挺拔修长的身影正从道场另一侧入口微笑步入。她肩后斜挎着一柄比她人还要高、缠绕符文白布的野太刀。
那是她的姐姐——四方华子。
十六岁,协会现存最年轻的特级退魔师之一,如太阳般耀眼。
华子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年幼弟子簇拥着,清亮的关西腔爽朗讲述着降妖除魔的惊险故事。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包括刚才击倒爱子的朱羽家男孩,此刻脸上也只剩纯粹的仰望与崇拜。
她的笑容像正午的太阳,平等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也因此,她看不到任何影子。爱子蜷缩的角落,正是她光芒之下最浓重的阴影。
爱子眼中闪过强烈的憧憬……
与一丝掩藏在卑微最深处的、扭曲的绿芽。
(姐姐…)
太阳固然温暖,可对快要溺死的人来说,那折射在水面的刺眼光芒,与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无不同。
她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想要挤进那片明亮的光芒中。
然而,汹涌的人潮如对待碍事的垃圾般,轻易将她推开。
“噗通!”
她再次狼狈地摔倒在地。
嗡——!
冰冷刺骨的麻木瞬间淹没了疼痛。
身后远处,似乎传来了父母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沉重的一声叹息。
是幻觉?还是真实?
她不敢深想,只是死死咬住已渗出血丝的嘴唇,和着那声不知真假的叹息,一同咽下。那颗绝望的毒种,终在此刻,挣破了最后一丝伪装的亮色,向着灵魂最深的黑暗,绽出了它扭曲而狰狞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