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破晓之缚
“对…就这样！占有她！让她永远只记住你一个人的力量！”
响子怨毒的低语如同毒蜜，死死焊进路奇混乱的脑海。就在他双手即将触碰到爱子因挣扎而凌乱的轮廓时——
一股微弱的、混合着汗水与……某种他曾在她发梢闻见过的，清冽如初雪的气息，顽强地穿透了周遭腐败的甜腻与墨臭……钻入他的鼻腔。
这熟悉的气味与他脑海中沸腾的怨毒指令格格不入，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就在这一刹那，母亲那句“要珍惜能看见你的人”的嘱托，如同被这气息引燃的烛火，在他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心湖中，微弱而坚定地亮了起来。
“…不对…”
一声微弱的嘶鸣从他喉间挤出，仿佛溺水者最后的气泡。
那只伸出的手猛地悬停半空。
“不对。”
勒在他身上的符咒之蛇骤然收紧，而路奇那双曾被嫉妒烧红的眼睛，此刻却猝然闪过一道坚定的光。
他的目光从爱子汗水涔涔的脸上移开，落向那即使在昏迷中仍维持剑诀的颤抖指尖。
（就是这里……就是这哪怕意识沉沦也决不放弃的固执……）
这姿态，像一束微光刺破他心中的迷雾——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占有的对象，而是值得他拼尽一切去守护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要的……不是人偶。”
他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瘴气与引诱。他的目光掠过她颤抖的剑指、紧蹙的眉心和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这一切的狼狈与痛苦，与她平日无数次调查中分析案情时微颦的眉头，挥刀时坚定的眼神、甚至偶尔因他的笨拙而流露出的一丝无奈与温柔，这所有的碎片在此刻汇聚，共同拼凑成一个无比真实、因而也无比珍贵的灵魂。他要守护的，是这个灵魂的全部，包括它的脆弱与坚强。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字字如从齿缝碾出：
“我喜欢的……是活生生的、真实的……所有这一切所构成的——四方爱子！！”
路奇话语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甚至于那紧紧缠绕着路奇身体的符咒之蛇，都仿佛疑惑般僵直，一动不动。空气中所有的窃窃私语、所有恶意的低吟，在这万分之一秒内，嘎然而止。
死寂笼罩了404室。
紧接着——
“不——不可能！！！”
怨灵的尖叫在虚空中炸响，那声音里第一次剥离了所有伪装，充满被逆转的惊愕与近乎战栗的恐慌。
“你怎么能……你怎敢不恨？！你怎么能不去占有？！！”
随着她的话语，房间里本就已经因为净灵而变得溃散的瘴气也仿佛失去了部分核心，变得越发涣散，电视机画面扭曲熄灭，室内的寒意竟也减轻了一线。
路奇染血污的脸上浮现一丝微光，嘴角艰难牵动。
（呵…你终于不再高高在上了…）
那细微的表情如同耳光，彻底激怒了怨灵。
“那你就和她一起——彻底毁灭吧！！”
哗啦！！！
符咒之蛇不再仅仅是绞紧，它们仿佛化作怨灵本体的延伸，带着她全部存在的重量与最后的疯狂，要将这否定她一切意义的少年，拖入永恒的沉寂。纸质链条带着千钧之力收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呃啊！！”
路奇被巨力拽起，双脚几乎离地，如破败的木偶。背着的剑袋从他肩头滑落，沉重地砸在地上。
脖颈上的符咒之环缓缓地勒紧，视野被黑红色的阴影吞噬，空气彻底隔绝。
但路奇的目光却如回光返照，死死钉在地上那个敞开的帆布包——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所在。包口正好朝向他的方向，隐约可见其内物品的轮廓。
（就是那个！四方同学说过…能…）
他拼尽残力，双臂肌肉暴起，皮肤被纸缘割裂，血染符咒。他试图伸手去够，但距离实在太远了……符咒的束缚让他寸步难移，就在他因绝望而目眦欲裂的刹那。无视剧痛与徒劳，他的目光瞬间扫过周身，最终落在了滑落至脚边的剑袋上。
“嘎吱——！”
关节发出奇妙的响声，眼前窒息的黑幕落下。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前一刻，他驱动着被缚的双脚，用尽腰腹最后的力气，将剑袋猛地一蹬！
剑袋笨重地翻滚，撞上帆布包侧缘。就在碰撞发生的瞬间，包内的某物似乎仿佛被他的决心与鲜血唤醒一样，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嗡鸣。紧接着，包中的物品哗啦倾泻——手镜、圆珠笔、记事本、手机…
然后…
叮铃！
在那些寻常物品中，那枚暗金色的无锤古铃显得格外醒目，它仿佛自有灵性般在杂物中轻轻跃动，滚过符咒的残骸，晃晃悠悠停在路奇染血的指尖前方。
静止的刹那——
“叮！”
初响清冽如雪水破冰，随即铃音绵绵不绝，穿透了所有的污浊，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所过之处，符咒之蛇如遇克星般剧烈扭曲！
那铃音仿佛有生命般，一圈圈的震荡，金光如清泉般流过倒在地上的爱子那汗湿的额发，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为堕入黑暗的她注入一丝清冽的力量。
嗡！
空气震颤，死亡紧缚骤然一松！
路奇跌落在地，嘴角咳出血沫，却仍死死望向那个蜷缩的身影。
然而这喘息不过一刹，紧接着符咒又带着更凶戾的反扑重新绞紧！骨骼呻吟，鲜血洇出，视野再一次被黑暗侵蚀。
但那个名字如同心脏最后一次搏动般驱动着他，嘶哑的呼喊撕裂了窒息的牢笼：
“爱子——！！”
每一次呼喊都折磨着他被挤压着的胸腔，消耗着肺里所剩无几的氧气。视野逐渐被黑暗吞噬，肺叶如同撕裂。
“爱子——！！”
思考慢慢停滞，但他却依旧固执地重复着，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的气息锻造成那个名字，一次又一次，如同敲击敲击地狱之门的执拗钟摆：
“爱子——！！”
这一声声破碎却不顾一切的呼唤，与铃铛未绝的清响交融，汇成斩破绝望的破晓之光，刺入少女被死寂笼罩的意识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