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隔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混杂着血腥、古龙水与**体液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后是一个巨大的、被酒红色天鹅绒窗帘紧紧封闭的空间，唯有几缕暗红色光芒，勾勒出满墙狰狞的金属吊链与散落一地的怪异皮革器具的轮廓。这里不像是卧房，更像是一个沉淀了无数扭曲欲望的污秽巢穴。
房间的深处，在堆积的这些污秽“道具”阴影中心，一个人影清晰地占据了视线焦点。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双腿屈膝、以一种近乎怪诞的骑马姿势，沉重地、一动不动地……压坐在另一个仰面倒地的躯体之上。
病号服肩部的一大片布料，已经被浸染成暗沉的、湿漉漉的深褐色——那无疑是血留下的印记。
那正是是雪村怜司。
被他坐着的人影，即使在倒地状态，也能看出他肥壮的体格，但此刻已如濒死的野兽般气若游丝。
当门口的光线泻入，雪村的身体似乎被惊动，他缓缓从那具身体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迟滞、沉重，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他垂着的手里，紧握着一把刀——那并非什么特殊的刀具，而是一把便利店里就能贩卖的，包裹着廉价塑料刀柄的厨刀。
此刻，冰冷的刀刃上却覆满粘稠的、不断滴落的暗红。系在他左手腕上的那根红色手绳，也早已被血染透，变成了深沉的、几乎发黑的暗红。
他转过身。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路奇倒抽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堪堪忍住。
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此刻没有丝毫生气，一片空洞的死灰。唯有那双眼睛深处，翻滚着一丝近乎非人的癫狂。
“雪村先生…你…怎么会…”路奇的声音带着惊骇的嘶哑，几乎不成调。
“是他。”雪村的声音平直地响起，没有丝毫起伏，像在宣读一份冰冷枯燥的报告。
他抬起沾满血的刀刃，指向地上那个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的躯体——鬼嶋雄太。“就是这个男人害死了诗织。”
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门口站着的三人，又落回刀尖的血迹上。
“我还以为…是个多么凶恶的男人…”他的叙述没有丝毫感情波澜，冰冷得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他开门后，我就朝他伸出的右臂捅了一刀…”他机械地模仿了一下捅刺的动作，“…他疼得嚎叫，嘴里却还在叫嚣着要我全家陪葬。”他停顿了一瞬，眼里依旧没有光，“所以我就又给了他一刀…在肚子上。”
雪村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那个荒诞的场景：“…然后他就吓破了胆。流着血，逃…边逃…边向我求饶…”他的声音甚至没有任何嘲讽，只有麻木，“逃到了这里…他就彻底不行了…我再问，他就什么都说了。”
接着，他用看不出生气的平直声调，复述着从鬼嶋口中榨出的真相。
那天晚上，鬼嶋在雪村家附近碰到了正准备去恋人家的月岛诗织。他认出了这个曾被他当作玩物的女人。那恶鬼贪婪再起，意欲强邀“叙旧”，却遭到拒绝。随后冲突、暴力、接着便是绑架。
回到这间充斥着病态道具的公寓，对着反抗的月岛诗织强行注射“极乐酊”、拍下她在药物作用下精神混乱、被迫迎合、哭喊着“求要”的视频……以作为事后要挟她，让自己不会被法律制裁的龌龊证据。
当**发泄完毕，他们便像丢弃垃圾一样不再管她。
甚至于，她后来是怎样离开，又是怎样在绝望中走向死亡…他们都不清楚，也毫不在意，因为视频已“证明”她是“自愿”并且“享受”的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路奇的声音因痛苦而撕裂，“明明…警方已经在收集证据！很快就能逮捕他…能制裁他了！”
“逮捕？”雪村那张死寂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涟漪，那反应及其微弱，甚至难以称之为“嘲笑”。“…然后呢？**？贩毒？”他的声音里满是空洞的讽刺，“…用这些罪名，能判他死刑吗？”他的眼神重新失去了焦点，“他背后有黑道，有关系。用不了几年…他又能出来…继续像今天这样，活着…”
他木然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地上濒死的躯体上，眼中的空洞逐渐被纯粹的杀意取代。
“所以…我要杀了他。”
他的右手，缓缓举起了那把滴血的厨刀。沾满血液的左手，更用力地按压在了鬼嶋的胸前。
“等等！”路奇失声喊道，声音颤抖，“不要！雪村先生，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还来得及什么？”雪村微微转动苍白的脸，看向路奇的方向，眼神却像穿透了他，看向某个虚无的点，“诗织…已经死了…永远…永远…不会回来了…”
“不行！雪村先生！这个畜生死有余辜！但你不能亲手…”路奇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在这这个绝望的男人面前，甚至找不到一句合适的慰藉。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间隙，身后传来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只见小野寺梓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汹涌而出，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突然，她猛地放下手——
“——让我来吧！怜司！！！”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血泊中的鬼嶋身上，仿佛那是她此生最后的目标。那勇气像纸糊的灯笼，在风中摇摆，却燃着自己引燃的火。
“学姐的死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她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溺水般的痛苦，“那天…那天我为什么要和她吵架…为什么要说那些混账话！…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罪！…”她喘息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碎的尖锐，“……让我来杀了他！！”
她的喊声在房间里回荡。路奇震惊地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担忧和惊骇。
而站在她身前的四方爱子，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牙关倏地咬紧，下唇几乎被咬破。握着“月影”刀鞘的手臂绷紧，眼中翻涌着深沉的痛苦和一种深深的无力。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猛地抬起手横在小野寺梓身前，牢牢拦住了她的去路。
另一边的雪村则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三人的举动和话语，他的世界已被无形的壁垒隔绝。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决绝的“赎罪”宣言，都如同隔着厚重玻璃传来的模糊声响。他的眼中唯有身下的那个男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压在鬼嶋胸口的左手。那根被血染成深黑的红绳，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血珠顺着绳结滴落。
恍惚间，似乎有另一个画面在血色深处浮现——
那是当他笨拙地将那条和这成对的红绳递给诗织时…少女惊讶睁大的眼睛…还有…随后绽放出的、像春日樱花初绽般纯粹而温暖的笑容…
那个笑容…曾是他世界里全部的亮色。
雪村的嘴角，极其不自然地向上扯动，那笑容却扭曲而绝望。
“……呃…不…不要…求…”
鬼嶋雄太濒死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管里滚出带着血沫气泡、含糊不清的求饶。血污遍布的脸上，那双涣散的眼睛勉强聚焦，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饶…饶命…钱…钱…我有的是…都…”他甚至试图转动无力的手，摸索着衣服口袋，仿佛真能掏出买命的筹码。
“道歉……有什么用？”雪村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枯槁的空洞，仿佛风中的游丝，“钱…又有什么用…”他缓缓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他的视线失去了焦点，茫然地落在自己握着的刀上。暗红的血珠正沿着刀尖，拉成一线，坠落地面，融入更广阔的血泊里。
“诗织……永…远……不会…回来了……”这声轻喃，是最后的告白，也是对所有希望的终焉宣告。
他眼中最后一点虚幻的光熄灭了。
“不！！！”路奇和爱子的惊呼声同时响起，雪村握刀的手猛地落下！
“噗嗤——”
那是冰冷的钢铁刺穿皮肉与骨骼筋膜、深深没入胸腔的声音。
地上，鬼嶋雄太的喉咙里爆发出“嗬——嗬——”以抽气声。带着粉红色泡沫的血浆如同泉水般从他口鼻中涌出，整个身体像被电流贯穿的活鱼一般无意识地弹动、扭曲、蹬踹！
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鲜血，泼洒在昂贵的皮地毯和雪村的病号服上，那巨大的力量将雪村的手都震得晃动。
几秒钟，也可能是漫长的永恒。
那剧烈的抽搐终于渐渐微弱…停止…最后只剩下细微的神经反射。那双曾写满暴虐与淫欲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光彩，变成浑浊的玻璃体，死死地瞪着天花板。喉咙深处的喘息，也彻底归于沉寂。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降临，仿佛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被吞噬进这浓稠的血色。
唯有地上那摊不断扩大、粘稠的血泊，是唯一的活物，还在无声地、缓缓地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