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光说的话林木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这次算是明白了背叛的滋味是如何的了,不同于小说和龙王,这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的背叛。
林木的同桌王俊看到林木的样子,虽然觉得有些有趣,但不免生起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悲戚,连忙安慰几句。
经历了这次事件后,林木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中午喻昆找他一起出去玩那个智慧班级,林木也没答应。
林木现在只想好好休息,缓冲一下情绪。
喻昆撇了撇嘴,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林木的遭遇让喻昆有些胆寒,但也仅此而已,他还要忙着去玩显示屏呢。
午后的光阴被窗外的蝉鸣熨得格外绵长。教学楼的走廊沉入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仿佛被浸泡在澄澈而粘稠的琥珀之中。
阳光透过尽头的高窗,将窗棂的几何影子拉得极长,印在光洁如镜的瓷砖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界限分明的寂静疆域。
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是此刻唯一的底噪,更远处,或许有一两声模糊的鸟啼掠过,却反而像石子投入深潭,徒然衬托出这晌午的深幽与空旷。
喻昆蹑足挪出后门,像一只谨慎的狸猫,溜到教室外墙那块冰冷的显示屏前。一种百无聊赖的冒险欲驱使他伸出指尖,点亮了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半张脸,上面写着青春期特有的、对微小禁忌的试探与好奇。
他滑动着那些无人问津的菜单,心思却并不在内容上,全然沉浸于这片刻“独掌秘密”的微小叛逆之中。
然而,寂静是谎言,安宁是假象。
一阵极轻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沉稳而富有节奏,自走廊尽头楼梯转角处漫延开来。那声音不大,却像鼓点般敲击在喻昆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他猛地抬头。
A班的班主任——那位以不苟言笑著称的老师——正静立在那里,仿佛是从阴影中凝结而出。他并未言语,只是背着手,目光透过镜片,冷静、精准,像手术刀般剥离了喻昆所有侥幸的伪装,直直钉在他那只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
时间仿佛骤然被抽紧。
喻昆的脸颊“唰”地一下褪尽血色,心中顿时感到不妙。他几乎是狼狈地弹开手指,身体下意识地蜷缩,像被灼热视线烫伤的幼虫,猛地转身,仓皇失措地撞开教室后门,跌回了那片属于他的、弥漫着睡眠气息的安全角落。
他重重跌进座位,扯过校服外套胡乱蒙住头,心脏在耳膜里疯狂地撞钟。外套下,他的睫毛因惊惧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未被捕食者追猎后的虚脱。
午休结束的铃音终于温柔地撕开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人群复苏的窸窣声中,喻昆缓慢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未及消退的窘红。他呆坐了片刻,像是需要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安全,随后才猛地凑近一旁的林木,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桌面,声音压得极低,混杂着后怕与一丝挥之不去的侥幸:
“喂…林木,”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完了…这下真闯祸了。”他眼神飘忽,不敢完全直视友人,“刚出去…被A班那个‘秃头’撞个正着…就玩了下外面那个屏幕…”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木的反应,仿佛需要从对方那里获得某种认证,语气变得急切而缺乏底气:“不过…他应该…不认得我吧?我又不是他们班的…他那么忙,哪会记得我这种小角色…”
这番话像是说给林木听,又更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试图用虚无的侥幸,去覆盖那已然投映在心湖上的、名为“麻烦”的阴影。而那惊惶未定的眼神,却早已泄露了底细。
午后的困倦仍黏附在空气里,林木意兴阑珊地翻着眼前的书页,声音带着一丝未被午休抚平的疲惫:“今天给你的那个本子,更新了没?”
他顿了顿,似乎连说话都耗了力气,“我中午没心情,只胡乱写了一点。”
那本子,是他们二人对抗这漫长暑期的一个慰藉罢了。硬壳封面下,交替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每日接力般续写着只属于他们的幻想故事,是枯燥现实里微弱却执着的呼吸。
喻昆闻言,下意识摸了摸鼻尖,眉毛戏剧性地抖了抖,压低声音道:“没…别提了。下午被‘秃头’那么一吓,魂都快飞了,哪还有心思编故事。”
他语气里带着心有余悸的夸张,随即又露出一丝狡黠的庆幸,“不过我藏得严实,塞在最底下那堆书里了,肯定没人发现。”
这短暂的、关于秘密创作的窃窃私语,仿佛一道小小的屏障,将他们与周遭尚未完全苏醒的沉闷气氛隔开。然而,这屏障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喻昆话音刚落的瞬间,教室后门的阴影处,一个臃肿而熟悉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是张鹏。他如同嗅到气味的猎犬,目标明确,径直扑向后排那几个正埋头于课桌抽屉、屏息凝神看着些什么的学生。一场小规模的骚动与低声的辩解随之而起。
喻昆伸长脖子望去,脸上起初还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的笑意,等着看又是哪个倒霉蛋的课外书遭了殃。
可下一秒,他嘴角那点笑意骤然冻结,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张鹏那双肥厚的手里,赫然捏着一个眼熟的硬壳本子——封面是颇具格调的暗蓝色星空图!
那正是他们的交换小说本!
一股冰凉的悚然瞬间沿着喻昆的脊椎窜上天灵盖。他百思不得其解,大脑一片空白:明明……明明藏得好好的……
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视,最终死死定格在正站在张鹏面前、耷拉着脑袋、面色惨白的王伟身上。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王伟。定是这小子不知何时摸去了他的座位,翻出了这本他们视若珍宝的秘密,此刻,却成了张鹏手中确凿的“罪证”。
喻昆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先前所有的侥幸与窃喜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下一种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无力感。
张鹏捏着那本硬壳本子,粗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动着内页,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交替出现的字迹。他那张惯常冷笑的脸上,此刻更添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掌控一切的得意。
王伟在一旁嗫嚅地解释着什么,声音低若蚊蚋,无疑将这本子的“归属”和“用途”交代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