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帆意识到,对面也是“都市”人。
还是和自己一样的退伍兵。
“你也是被卷进来的玩家?”
黑衣人不接茬。
就这样静静僵持了数十秒。
“嘎吱——”刚关上的门又被风吹开。
两人几乎同时弹起,拳脚间你来我往,瞬间又交换了几招。
蒲帆察觉,对面这家伙的拳路和自己完全相同,是经过特殊改进的格斗术。
不会是同一个教官教出来的吧。
可是当年连同改进拳术的教官在内,全班在“灾害”第一年就覆没了。
后来自己作为唯一幸存者,插进别的班内,修习的也是原版的格斗术。
懒得继续琢磨,越来越多的谜团对于歇业十年的脑子也太超纲了。
当然,现状也不允许他琢磨。
蒲帆在身高力量上吃亏,好在对面的拳术水平不如自己这般纯熟。
结果就是双方僵持不下,谁也破不了谁的招。
黑衣人看上去越战越兴奋,而蒲帆这边却陷入了纠结。
是趁皇女体力耗尽前赌一把速战速决,
还是说尽量多拖一会儿等花向夕来救?
突然,蒲帆只觉胸口一紧。
这又是谁的杀气!?
对面的杀意从一开始丢弃短刀时便减小了许多,但此刻正上方忽而传来另一股强烈的气息,其烈度是傍晚那个山羊胡的百千倍都不止!
这股杀气持续了数秒便消失了,隔了几秒又出现,反复几次就跟打摩斯码似的。而它带来的阵阵胸闷感,让蒲帆接连几招都露出了破绽,眼看一拳过来,只能抬手去挡,这一下正中之前的伤处。
意外的好机会!
蒲帆顾不得疼痛,准备吃下拳力后拧身一记飞脚,用一条手换黑衣人的下颌!
而黑衣人似乎早有所料,收了拳反手捉住皇女的脚腕。
完了。
皇女就这样被拎住一只脚,倒吊悬空。
蒲帆一手捂着睡裙,心道万事休矣——如果就这样被他掼在地上,以皇女这身板,非得散了不可!
“夕——,救我!!!”
歇斯底里地求救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黑衣人也似乎有所触动,迟疑地看了眼窗外。
只有远处的狗叫在应和着。
随后蒲帆便觉一道温热滑腻的触感贴着脚心,往脚趾而来。
这孙子还舔上了!
蒲帆一阵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可惜没别的招,只对着那人的脸就是一顿乱蹬。
没法从地面借力,踹出去自然没什么力气,黑衣人任由小脚雨点般踢在自己脸上。
不知何处传来一小股异香。
黑衣人连忙屏气,虽说反应够快,但已经吸入了一小口,顿觉重心不稳,退了个趔趄,再一脚踩在有雷附魔的毛巾上。
蒲帆趁他刚一撒手,落地受身,紧接着追上去就是一发头槌爆肝。
那人暂时失去意识,便直直坐地上了。
“你是会吃的。”蒲帆一边冷着脸赞许,一边走上前去揭他的丝袜面罩。
刚上前一步,也顿觉手脚酸软,眼前发黑。
“那股香味——”
蒲帆醒来了。
他拔下后颈的接口,关掉生命维持装置,打开玻璃舱盖,坐了起来。
深潜中的意识被强制弹出?
果然是游戏出bug了么?不过这拟真度能够在游戏里实现?
银灰色的头发被汗水粘连成片状,还从未在潜入时流过这么多汗。
蒲帆决定先去冲个澡。
正要起身出舱的时候,左臂一阵疼痛袭来,仔细观瞧也没有哪里受伤。
“不会吧?”他喃喃自语。
蒲帆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只见几个机器人侍者正在一排排的潜入舱间穿梭,给客人们补充营养剂。
“先生,还需要继续潜入吗?”
“不用了,请便。”
一个机器人侍者在得到蒲帆的许可后,开始对潜入舱进行打扫消毒。
这里是“潜咖”,玩潜行游戏的首选之处。
蒲帆常去光顾的那家潜咖正在升级设备。
来这家是头一回,廉价算是个特色。
蒲帆走进浴室,脱掉被汗水浸透的消毒衣,简单冲洗了一番。
洗完澡算是恢复了些精神,喝着免费赠送的蛋白质饮料,用虹膜识别打开储物柜。
当蒲帆看到自己寄存的衣服时,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
衣服被随意挂在柜子里。
而自己的习惯是平整叠好放在一边。
这虹膜识别莫非是摆设?
不过东西确实没少,心想自己这穷鬼也没啥东西好偷的,便释然地笑了笑。
“阿尔法。”
“终于想起我啦,亲~爱~的主人。”一个饮料瓶大小的少女叉腰站在眼前的界面上。
这些都是由脑内的芯片直接作用于大脑而产生的视觉和听觉信号。
蒲帆瞥了眼界面上的时间,10月20日深夜11点,心里默算了一下,从潜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小时。
“喂,蒲帆,这是打算把我晾到啥时候?”这小家伙作为蒲帆的私人秘书,功能挺便利,可惜脾气并不好,甚至今天在游戏出bug前还和蒲帆吵了一架,搞得在场的小絮和罗真都很尴尬。
“调取一下这家潜咖的监控记录。”
“调不了,需要四级市民权限,你这七级的最底层杂鱼就别指望了。”
“后半句可以不说的。”
阿尔法打了个响指,变出一套超小号的办公桌椅,换了一身ol装,跷起黑丝二郎腿,煞有介事地用小手划弄着等比例的超小号蓝色界面:“还有什么要我办的?”
“那么,查一下我的健康情况吧,
我的脑子好像有点不对劲,怕是被游戏的bug给影响了。”
“啥不对劲?我这边的数据显示和平时没两样啊,难不成玩游戏玩的?拜托,你目光呆滞精神涣散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就没什么异常吗?”
“我看看,你的健康指数——恭喜你击败了都市99%的人,综合判定,非常健康!”
蒲帆没有搭理这戏精一惊一乍的表演,继续问:
“我的左手呢,手臂上有伤吗?”
“没。”
虽然游戏会出bug,但“系统”在医疗方面相当成熟,从未出过错。
“这家潜咖真邪门。”蒲帆挠了挠头,决定先回家。
夜晚的“都市”霓虹闪烁,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一阵夜风袭来,蒲帆扣上卫衣兜帽,加快了脚步。
同样的夜风,同样的凉意。
他努力不去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而身为皇女时的感知又是那么的真实。
“你说,什么才是真实的世界?”
“真的假的?你也开始考虑这些了?”阿尔法的虚像坐在蒲帆肩膀上,满脸写着惊奇。
“也是,我还没资格想这种有的没的,
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不拖小絮的后腿了。”
“呿,扫兴。”
“那还真是抱歉——坏了,祝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吧。”
蒲帆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路小跑到公寓楼下,已经是凌晨。
匆匆上楼,轻轻开门,蹑手蹑脚进屋。
屋内很安静。
远处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客厅内的摆设依稀可见。
蒲帆松了口气,还好她已经睡了。
不对,室温还没降——
“咳咳。”
轻轻的咳嗽声。
客厅的灯应声打开,已经适应黑暗的蒲帆忙捂了眼。
透过指缝,能看见她正套着自己的白衬衫。
一条从右肩到小腹的巨大伤痕隐约透了出来。
光着腿,趿拉着拖鞋,叉着腰,噘着嘴站在自己面前。
“有什么要说的?”
“抱歉,小絮,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
“不是这个。”
“今天轮到我做晚饭。”
“也不是这个,你再好好想想。”
这个小蒲帆三岁的女人叫柳絮。
退伍回来的蒲帆因为一些程序问题,没能分配到住处,于是临时寄住在青梅竹马的家里。
这一住就是十年。
“我副本早退害得你和罗真散队了,但那也许是bug——”
“阿尔法,我是说你的那个小秘书阿尔法。”小絮打断他的话,一屁股倒在沙发上,盘起腿,推了推粗框眼镜,划弄着面前的空气——大概在翻什么资料:“你瞒着我多久了?”
“一个月。”
“哪儿来的?”
“三不肖所长给的。”
她听到这个名字,抬眼看了看蒲帆。
本来今天嗓门就比平常低了几个分贝,此时语气又软了几分。
“又是他?唔——我开发的几款都不如阿尔法好用?”
“是——也不算是,功能都大差不差,阿尔法更,嗯,有个性一点?
其实过剩的演出在执行指令的时候也挺浪费算力的,哈哈哈哈——”
盯着语无伦次的蒲帆,小絮只抛出一句:
“去你房间,该开家庭会议了。”
现在?这都几点了?
她的样子是认真的,这会儿要是斗胆抗命的话,接下来一周的日子怕是都不太好过。
不过蒲帆也可以理解。
把“ai人格化开发”比作登山的话,那么三不肖已经攀到了山腰。
而都市的其他开发者们则刚从山脚出发。
小絮也是在山脚打转的其中之一。
蒲帆作为她的“御用小白鼠”,拿着三不肖的杰作却不吱声,对她多少有些打击。
见小絮拿出数据线和转接头,蒲帆会意,于是拨开后颈的假皮肤,露出接口。
“床就这么宽,你倒是往这边来点。”
不同于花向夕,她的手有些蛮横,呼在后颈上的气柱也远没有那般温柔。
而且,这股味道——
“又用我的洗发水了?”
“忘买了。”
随着后脖一瞬轻微的刺痛,数据线带着转接头的一端插入了蒲帆的接口。
之后小絮转身低头。
染成深蓝色的短发并未盖住白净的后颈,大号衬衫的领口耷拉着,从后颈到肩背的线条看上去倒是光滑清爽。
蒲帆小心拨开她那块指甲盖大小的仿真皮肤。
和自己不同,小絮像多数“都市”人一样,已经升级到三代接口。
“嘶,你的手好冰。”
“呸,别乱动。”
插完线,两人在床上面对面坐着。
和蒲帆直连后,小絮也能看见阿尔法了。
没等小絮开口,阿尔法就先哭了出来:
“柳絮小姐——”
“诶?我,我在。”
明明白天初次见面还好好的,这突然的的嚎哭让两个人都傻眼了。
“柳絮小姐,拜托你救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