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快到贤者宅邸了。”
这是一处园林,依山临水。
一路的草木缤纷繁杂,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可惜花向夕全无闲心赏游。
倒是偶尔一阵桂花香气给两人紧绷的精神放了放松。
“这是?!”
小茉惊叫出声。
两人前方的碎石甬道,仅三百多步长,却用各色小石嵌出了百多种图案,精美非常。一步一花,两步一兽,珍禽异木历历如见。
小茉避着这些图案,踩着空白处前进。
绕过各色怪石假山,甬道尽头撩开布帘,视野顿开,好一片湖!
波平如镜,残荷微摇,秋日洒一片金黄。
金黄之中,独独湖心岛上一片白。
“师父平时喜欢把自己关在那边。”
说罢,抱起小茉,足尖点水,几步便登了岛。
湖面被踏出圈圈涟漪,惊起几只野鸭飞去。
到了岛上,却又是一番景象。
白雪皑皑,滴水成冰。
“三不肖师父的恶趣味真的是......”
岸边小屋里挂着几十件白大褂,两人各取一件披上,寒意俱消。
“这法袍还真暖和,就是这设计——挺,素雅。”
花向夕一副放弃辩解的表情:“不用替他找补,师父的审美喜好比他的本领更难以捉摸。”
岛的正中央是一栋小楼,屋里有些嘈杂。
花向夕示意小茉噤声,小茉会意,简单给二人套上了盗贼职业技能——气息遮蔽。
门内一男二女在争执着什么。
软软糯糯的女声是今天见过的凤翎,中气十足的女声应该是是打过两次照面的红毛女人,至于那个男声,花向夕只觉得莫名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喂,我说凤翎大小姐,为了区区几千点数,你隔了五年还能追债追到这里,至于吗?”
“不是啦。听好了,狮子吼,你欠的东西可不止这几千点,把那人的资料交出来才是正经。”
没听错的话,与凤翎对话的那个男人也叫狮子吼,和传说中的剑圣同名?
而名为狮子吼的剑圣魂魄正附在花向夕腰间的剑上。
“谁啊?我能有什么资料啊?”那男人愈发不耐烦了。
“别装傻,蒲帆的个人档案可是二级以上的机密,追回它就是我的任务,阿蚀,咬他!”
“嗷呜——”
“等等等等等等——!蒲帆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他!”
蒲帆?那个魔王容器最近挺受欢迎啊,果然真的复活了?
“明知故问,‘系统’追踪到的盗窃犯id只有狮子吼一个,阿蚀,做掉他。”
“来真的是吧?——外面的人别听墙根啦,救命啊!!!”
花向夕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既然气息遮不住,那就现身吧。
大厅比印象中空旷得多,摆设不知为何全被撤了,只留着顶上孤零零的吊灯。
于是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在厅内围了一圈席地坐着。
除了那个不怕冷的红毛暴露狂,凤翎和另一个男人也套上了白大褂。
细细打量这个男人,个子不比花向夕高多少,黑发墨瞳小白脸,眯缝眼,咧嘴贱贱地笑着,敞开着的白大褂里面是一套板正的制服——那天晚上在屋顶妄图放迷烟的毛贼也是这种打扮。
“你叫什么名字?是狮子吼吗?”
“美女,你认识我?”
名字相同声音相像,但看他那杂鱼一样的气质,确实没什么必要跟剑圣狮子吼扯上关系。
“这不重要,你来这里是找三不肖师父的吗?他在哪?”
“三不肖所长把我关——请我来做客的。话说回来,所长怎么会收这么个小丫头做徒弟啊?看上去就不像搞科研的样子。
至于所长的去向,我也不知道,他已经一周没回来了。”
“小夕,我们这是扑了个空?”
“大概吧,如果师父短时间内不回来的话。”
那边的红毛兴奋异常,对着凤翎笑道:“我们这是一箭双雕?快快快。”
“算是吧。”凤翎与之相反,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狮子吼这边先不提,侍卫小姐,能不能把皇女让给我们?”
“嗯?”花向夕和小茉面面相觑。
“就是那件事啦,我们这边有个金主怀疑皇女和魔王的碎片扯上了关系,所以就那什么,可以的话,让我们带她回去研究研究。”
“研,研究我?”
“就是把大脑切开来看看——不用紧张,侍卫小姐,检查完要是没问题,会把她缝好还回来的。
当然,要是有问题的话,说不定就销毁咯。”
花向夕正欲拔剑,谁知剑鞘上的蓝白纹光芒乍显,剑刃竟被卡死,任她怎么使劲都拔不动。
“原来如此,在马车上你就早有预谋了。”
“没有没有,当时只想着加一道保险而已。
况且狮子吼这边才是我们的工作,抓皇女只是个悬赏任务,可做可不做。”
“凤翎——”红毛眼巴巴望着她。
“好吧,反正送上门来的赏金,不要白不要。
放心吧各位,只要没死太久,我都能救起来。
阿蚀,干活。”
说完,凤翎伸了个懒腰,缩到了墙角,抱着膝盖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其余四人。
狮子吼见气氛不对,早就找了个墙角待着了。
小茉也退到了墙角。
屋里四个角被占了三个。
花向夕和红发女人对峙起来,由于拔不出剑,只能连带着剑鞘横在身前当棍棒使。
“侍卫小姐,冒犯了!”
两人战在一处,铿锵声此起彼伏。
短短几十秒,已经交换了上百招。
花向夕意识到,虽然这暴露狂的镰刀每一击都足以致命,但她的冗余动作太多,根本不像会打架的样子。
就算这样,能看清并招架住这家伙的攻势都非常吃力。
简直是个怪物!
“拜托你先睡会儿!”
连番快攻下,花向夕再也接不住红毛的招式。
眼看这镰刀朝自己拦腰砍来,却挡不及也闪不得。
转瞬间人体一分为二,两截躯体间内脏撒了一地!
赤红的头发漂在血泊中。
不是花向夕。
花向夕摸了摸自己的腰,又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散装红毛,三两下跳回小茉身边。
“剑气,居然放出来了。”小茉手里拿着一把短剑,愣在原地。
“原来那把魂器被你们捡到了啊,没想到还能这么用。”凤翎走上前,把地上的一堆红毛女人一拢,权杖轻轻在地上一磕,金光一闪,那红毛女人便又爬起来了。
“我说凤翎,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协调?”
“不好意思,上身装反了。”
于是又用镰刀把红毛砍成两截,再重新拼了回来。
角落里的狮子吼已经吐了两回。
“阿蚀,多了一个对手哦。”
话音未落,又一道剑气飞来,红毛拿镰一挡,护住凤翎,这边花向夕趁虚而入,剑鞘朝着红毛脑袋劈来。
“看我的秘密武器!”
红毛拎起凤翎,往花向夕脸上一摔,直接把她俩拍墙上去了。
“你是在保护我还是在谋杀我啊。”凤翎从墙上挣脱下来,清着身上的灰,而作为垫子的花向夕已经深深嵌在墙里面了。
“这是......”
受到剧烈冲击的花向夕,意识有些模糊。
耷拉着眼皮,视野里隐约能看见小茉挡在自己身前。
她盲目挥着短剑,剑气纵横,逼得对方一时无法靠近。
“凤翎,她这么用下去,这魂器过不多会儿就透支成废铁了。”
“那又怎么样,不是早就从我的薪水里扣掉了?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锅。”
“说得也是,那就等皇女玩坏魂器,把她和狮子吼带走就完事了。”
“接下来悠着点,刚才连救你两命,我的魂器消耗太大,离开前得留点余力来治侍卫小姐的伤——我还挺喜欢这个角色的,别害我下版本见不到她。”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过气游戏的钉子户。”
“谁是钉子户?我已经转型多栖玩家了,最近开服的仙侠类游戏也有在玩。”
那两个女人就这么一边躲着剑气,一边叽叽喳喳聊着什么,狮子吼则抱头缩在墙角。
这样下去,小茉迟早会败。
必须得做点什么。
“小茉。”
小茉的身后探出一双手,将她抱住。
回头之际,花向夕的双唇便印在了她的嘴上。
齿舌交错间,小茉只觉得一股温和而又强大的力量贯穿脊髓。
伴着拉丝的唾液,迷离的视线中,花向夕的头上长出两根尖角,发丝变得雪白,瞳孔也变得赤红。
血色的瞳孔里,是坚毅且温情的目光。
“魂缚已经完成,接下来我们并肩作战。”
花向夕张开十指,小茉立时觉得手脚被温柔的丝线牵引着。
这种牵引并非纯粹物理上的,一切的行为动作都与小夕心意相通。
玛娜丝线连接的不止是躯体,还有灵魂。
“成为我的人偶吧,小茉。”
毫无战斗经验的小茉,在玛娜丝线的作用下,此时也摆出了架势。
那边红了脸捂着眼偷看的两人这才缓过神来。
“阿蚀,以后也会有这种情节吗?”
“废话,就算她们以后天天啵嘴,‘系统’也不会通过的。”
“我回去就写邮件给剧情原案主笔,找他通融一下。”
“比起这,你还不如指望游戏的运营能多续几年命。”
“阿蚀,小心!”
镰刀在头顶一横,“当”一声,这个凤翎口中的“阿蚀”接住了皇女飞身砍来的一剑。
这一下震得她虎口发麻。
来不及犹豫,已经叮叮当当过了几十招,阿蚀差点握不住镰刀。
身形娇小的皇女,敏捷和力量竟不下于自己。
近了身,短剑的快攻如狂风骤雨般难以招架。
拉开距离,还要面对精准且威力巨大的剑气。
这种情况下要同时护住自己和凤翎两个人,红毛疲态尽显。
“喂,阿蚀,你还记得吗?两年前的剧情。”
“啊?没见我正忙着?”
“传闻魔族势力有个S级傀儡师叛逃,当时玩家间讨论度还挺高的,结果埋完伏笔就没有后文了。”
“那个活在台词里的傀儡师?这会儿提她做什——不会吧?”
“花向夕以冒险者身份登场也是刚好两年前,后来游历大陆名声大噪,直到成为帝国皇女的护卫。”
“你还推理上了,我这边快顶不住了。”
“所以说我们俩不小心开了S级的魔族BOSS,要是没魂器撑属性的话,咱们这种散人玩家够灭几百回了。”
“那咋办,我的镰刀也消耗过半了。”
“虽然有点纠结,试试绕开皇女,攻击侍卫小姐怎么样?先切后排也算游戏常识吧。”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么悠闲怎么不自己去?”
“行,帮你一把。”
红毛闪身跳出圈子捂住耳朵,凤翎权杖点地,“梆”一声震得厅内墙皮绽裂,吊灯乱晃,狮子吼当场吐出沫子晕厥过去。
皇女的动作也因此钝了几分。
“好嘞,尝尝这个!”
红毛见缝插针,挥起镰刀,用力量强行撕裂空气,朝着花向夕打出一道气刃。
接着立即回身,和重整旗鼓的皇女再次缠斗在一起。
“雕虫小技。”花向夕一只手操控小茉,另一只手如同驱赶蝇虫一般,随意把气刃拍散。
“完了,对面后排不是脆皮。”
“果然S级不是好惹的,开溜。”
“真没辙了?现在跑的话,赏金和薪水可就全没啦!”
“知足吧,她显然留了手,没要咱俩的小命就算不错了。”
凤翎举起权杖,往地上一杵,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地面铺开一个大型法阵。
“就是现在!”
红毛卖个破绽,抽身而退,和凤翎一起跳进法阵,消失了。
“小夕,你还好吗?”
小茉三步并作两步,扑向了瘫坐在地的花向夕。
“还好,虚张声势把那两人吓走了。抱歉,小茉,其实我是魔——。”
“不用说了。”
小茉用指尖点住花向夕的嘴唇。
花向夕无言,软在小茉怀里,侧脸感受着被汗水浸湿的温热织物,聆听着她的心跳。
渐渐,花向夕头上的角褪去,发色渐渐变回亚麻色,瞳孔也还原成了透亮的浅紫色。
也许,
归处还是有的。
花向夕如是想。
“哇哇哇,什么鬼东西!!!”
一声怪叫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刚刚醒来的狮子吼,见身体下方突然冒出来一个法阵,法阵里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脚踝。
接着他就被扽进了法阵。
很快,第二个法阵也在花向夕这边出现。
花向夕也有所察觉,奈何刚才的战斗消耗过大,来不及闪身。
“小夕——”一时间,小茉的声音越来越远。
花向夕只感觉天旋地转,似乎被拉进了另一个时空。
除了脚踝被人抓着,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喂,阿蚀,你是不是抓错人了?那是侍卫小姐。”
“啊?我说怎么手感不对。”
“都说让你别贪悬赏,这下要捅出篓子了。”
“那我们把她送回去?”
“不行,权杖里的魂力即将消耗完——侍卫小姐别乱动,一次带四个人很勉强,我快兜不住了——”
一阵目眩后,花向夕落在了一个陌生的暗巷里。
走出巷子,阳光刺眼。周边都是高耸的楼房,宽敞的道路上,一些人坐在各式各样的铁盒子里漂来漂去。
顺着街道走,路边成排的树木非常规整。
一片落叶飘下,她抬了抬手,还是落在了肩上。
这里没有以太介质,别说念力了,任何需要玛娜的技能都不起作用。
“嗯?”
花向夕察觉到有目光盯着她,猛一回头。
“你,你好,请问你是三不肖工作室的人吗?”
打招呼的是个深蓝色短发女人。
眼镜T恤短裤光腿拖鞋,胡乱披件大外套,手上提着的袋子里,散发着甜食的气息。
“你是?”
“啊,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絮,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