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是雙胞胎。
由於年齡的原因,我和妹妹一直都是一起升學。也不知道是命運使然還是老師經過了多方面的考慮,從小學開始,每次分班,我和妹妹都會宛如異性磁鐵一般的被分到同一個班級裏。
然而,不要說種種像兄妹之間會做出來的親密行爲,毫不客氣的說,國一之前,我完全不認識這個所謂的妹妹。
儘管在家裏每天都會見面,但是對於我來說,妹妹僅僅是[妹妹]而已。
妹妹只是一個身份,我還無法理解它所代表的含義與更深層次的某種東西。
父親與母親一般稱呼妹妹爲妹妹,即使不知道什麼時刻在我的耳邊出現過她的名字,可我向來不擅長的就是讓別人在我的腦海中留下印象,所以很快就會忘記。
比起親人,妹妹更像是僅僅與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罷了。
而在妹妹眼中,我又是什麼呢?
恐怕對於她來說,哥哥也僅僅是[哥哥]吧。
因爲她對我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小的時候比起我,更長和父母待在一起。
從根本上去思考,我和妹妹有什麼實質性的聯繫呢?我和她之間,只不過是身體裏流淌着相同的血脈,只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們纔會一起生活。
於是我和妹妹便保持着一種若有若無的距離感,以互不打擾對方的生活方式,成長到了十二歲。
十二年的光陰一閃即逝,我沒有什麼實感,又或者說是毫不在意的虛度了它們。直到畢業時,當老師感慨着爲我們拍畢業照的時候,我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活了十二個年頭了。在一聲聲的[茄子]中,只有我露出了呆滯的表情,與其他人燦爛的笑容形成鮮明的對比。
處理好後續的事情後回到家,不幸的與正要出門買菜的母親碰上面。
她看見畢業照上我略顯滑稽的姿態,笑着問我:
[你這是什麼表情呀?]
我不知道。
在大家將要離別的時候,都會是什麼表情呢?是會釋懷地笑着相送,還是會哭着訴說自己的戀戀不捨呢?
但我的心裏連一丁點的惆悵都未曾出現,腦海裏唯一浮現的,只有[結束了]這種連感慨都算不上的想法。
所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與他們的相處不過一年的時間而已,再怎麼說都不會傷感的。更別提我在學校裏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幾個,自然而然的,我對於分別這件事,並沒有太多的感觸。
我沒有回答母親,她也習慣了我的沉默寡言,沒有再多說什麼,把畢業照還給我之後,囑咐道:
[要好好保存哦,這可是你珍貴的回憶。]
回憶並不重要,我是這麼認爲的。
與其懷念過去,不如更多的看向未來比較好。
進入到自己的房間,隨手把照片扔到垃圾桶裏,便躺在牀上發呆。
沒過多久,便聽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和一聲輕快的[我回來了。]。由於父母沒在家,所以自然他們是不可能迴應她的。而我,則是認爲自己沒有必要去理會,保持了沉默。
我的房間在妹妹的房間的前面,也就是說,在妹妹回她自己的房間的必經之路上。
隨着腳步聲傳來,妹妹一陣風似的掠過我的房間門口,只留下了[啊,原來有人在家啊。]的不算問候的問候。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沒有關門,於是連忙起身去把門關上了。
這就是我和妹妹之間的相處方式。平淡又疏離,根本不像是親人之間的相處方式。我本以爲這稀薄的兄妹關係會永遠持續下去,但現實是不會圍繞着一個人的意志去運轉的,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事情發生轉機,是在國一的暑假。
母親經常讓我幫忙跑腿,這之中也說不定也蘊含着想讓我多多外出活動的盼望。難道說,小孩子平日裏基本不出門這種事情,也是會引起大人們的擔憂的嗎?
與他人建立起的輕薄的,纖細的聯繫,宛如埋葬在地下的白骨一般,終究也是會被時間風化腐朽的。一想到這點,我就變得對人際關係消極起來,進而發展成連家門都不愛出了。
我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但母親似乎很在意。
過了六天,也就是暑假開始的第五天中午,母親把我叫出來遞給我一個清單,就轉身關上了房門。這種情況我早就已經熟練,認命般的嘆了一口氣後,便輕車熟路地踏上了去往商業街的路途。
我一邊看着清單上的各種東西,一邊在自己的心裏規劃最短的路線。
儘管我在很久之前就認識到自己可能是所謂的路癡,不過好歹也在這附近生活了十三年,肉食店、蔬菜店什麼的也能記個七七八八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則是這條商業街並不大。從頭到尾,以我這個小孩子的腳力,也只需要不到十分鐘就能完成。
話是這麼說……
可我真的不想去啊。如果反抗的話,肯定會被義正言辭的教育一頓的。之前就有過這樣的情況。
燥熱的天氣讓我渾身都提不起勁來。耀眼到無法直視的太陽高高的掛在頭頂,炙烤着赤裸裸的大地。即使偶爾有微風吹來,但也只是熱浪罷了,根本沒有降溫的作用,反而會使人感受到一股不必要的溫暖。街上的行人不出所料的寥寥無幾,趴在一旁的幾隻狗也相繼吐出舌頭,喘着粗氣。
周邊嘈雜的蟬鳴不絕於耳,標記着夏天的正式到來。
真希望秋日能夠早日來臨。不過,這也就表明暑假已經結束了吧。懷揣着這種矛盾的想法,我瞥了一眼與我並行的妹妹,發現她正熱的不停用手扇風。
白皙的手掌在陽光下快速上下晃動,扇出來的風聊勝於無。這樣子真的有用嗎?雖然有這樣的疑惑,但我沒有問出口。
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恐怕內心正在不斷的埋怨強制把她趕出家門的母親吧,我心想。
因爲我也是這樣的。
母親明明知道我不需要什麼幫手,卻還是讓妹妹跟着我,這其中的意味很明顯了。
之前也有過幾次這樣的經歷。而對於母親的用意,妹妹也心知肚明。
但是,很明顯。母親算盤並沒有發揮出什麼效果,我和妹妹的關係並沒有就此變得要好起來,還是和往常一樣冷淡。
看着妹妹臉龐上不斷滴落的汗水,我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愧疚。
似乎是因爲我才導致她遭受這樣的待遇。
……可罪魁禍首明明是母親啊。
不知爲何,我忽然想起之前某次跟我在學校裏屈指可數的,能說得上話的人的對話。
當時,他正在和我說些無關要緊的事,我的腦袋放空,根本沒注意到他到底在說什麼,只是不時的附和他幾句。但當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他正用手指悄悄指向了妹妹。
[話說,你們兩個是兄妹嗎?]
這樣,臉上的表情很古怪的問我。
[爲什麼你會有這樣的疑惑?正常來講,我和她長得這麼像,是兄妹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還是說你不確定是兄妹還是姐弟?]
[因爲啊,你和她完全沒說過話嘛。根本不像是親人來着。]
這有什麼問題嗎?雖然我很想這樣問他,不過這傢伙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繼續說道:
[問題大了啊。明明是兄妹,卻根本沒有交流。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所以說,爲什麼明明只是兄妹而已,卻非要親密呢?我思考不出結果。而對於我和妹妹爲什麼這麼疏遠,也思考不出理由,於是沉默了下來。
這兩者之間,難道存在着某種必然的聯繫嗎?莫非世界上的所有兄妹,關係都是很要好的嗎?
[所謂兄妹,就是一種互相幫助緊密的關係啊。我和我妹妹就是這樣的。並且我也肯定,你們這樣絕對不正常。]
見我沒反應,他繼續說。
這場對話的結果是什麼來着?
似乎是我以[什麼啊?原來你這傢伙有妹妹啊。]這種打趣的話給敷衍掉了。
奇怪。
爲什麼會忽然想起這件事呢?
我的內心因莫名想起這件事而變得有些悶堵。
那殘存在心中的沒來由的愧疚,就像被施水澆肥的樹苗一般,茁壯的生長了。
難道這樣子很奇怪嗎?我忽然很想問一下妹妹。
因爲她一直以來都表現的滿不在乎,所以我才一直覺得這樣子沒問題。
我頭一次感覺自己的常識和別人的常識出現了分歧。
原來我們這樣算是很奇怪的兄妹嗎?
雖然母親也常常叮囑我,讓我更多的對妹妹表現出興趣,但那不是作爲父母單方面的對兒女關係的期望嗎?
爲什麼其他人會覺得不正常?
我討厭異常的事物,因爲那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如果我對妹妹的態度真的會讓別人一直不停探究的話,即使再怎麼困難,我也會嘗試着讓它看上去表現的正常的。
但是缺乏其他的依據。畢竟,那只是他自我的認知而已,還遠遠稱不上[世間的常識]。
身體的溫度隨着時間的流逝不斷升高,肌膚上也出現了許多細小的汗珠,從而導致皮膚與衣服黏膩在一起,讓我感到極度的不舒適。
我扯了扯上衣的領口,擡起一隻手擋在額頭上面,決定拿出手機給他發郵件詢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