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菈是圈内小有名气的古典小提琴演奏家,却总在演出海报的署名后悄悄缀上一个不起眼的星号——那是她与"劳伦斯"这个姓氏的无声对抗。祖父曾是音乐界泰斗,却因急功近利的商业操作晚节不保,家族声望一落千丈,连带着她年少时的才华都被贴上"靠祖辈余晖"的标签。
十五岁那年,她在音乐学院的独奏会上,因一段即兴改编的《冬风》被评委批为"离经叛道"。台下刺耳的议论声中,有人高喊:"劳伦斯家的人果然只会糟蹋经典!"那一刻,她将琴弓攥得发白,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从那天起,她把琴房当成战场,练到指尖磨出血泡也不歇,琴弓尾端被她握出深深的指痕——她说这是"向偏见复仇",却在深夜对着祖父留下的旧琴谱发呆,指腹一遍遍抚过扉页上褪色的钢笔字迹:"音乐应如霜刃,既要有锋芒,也要藏温度。"
如今她拒绝所有商业合作,只在小众音乐厅演出。台下永远坐着固定的几位听众:总带着热可可来后台的调音师、默默帮她整理琴谱的学妹,还有一位总坐在第一排、眼神锐利的白发老者(没人知道那是当年批她最狠的评委,如今每场必来)。演出前,她仍会轻触琴盒里那枚磨损的家族纹章胸针,只是不再说"复仇",而是低声念:"这次,该让他们听见真正的声音了。"
演出结束的余音还在走廊里回荡,优菈刚卸下琴弓,指尖还残留着松香的微凉,就被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唤住。
转身时,撞进一双含笑的杏眼。对方穿着简约的米白色风衣,怀里抱着一本皮质速写本,发梢间沾着舞台光的暖黄,像是刚从观众席穿过人群走来。
"优菈·劳伦斯小姐?"对方先开了口,声音比后台的喧嚣清润许多,"刚才的《秋之私语》改编得很妙,尤其是第三段的跳弓,像把月光揉碎在弦上了。"
优菈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即兴改编的细节,更不会用这样诗意的比喻。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琴盒上的金属搭扣,语气带着惯有的疏离:"你是?"
"我叫林夏,"对方举起速写本晃了晃,封面上隐约能看到音乐厅穹顶的素描,"自由插画师,今天来画演出速写的。"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优菈琴盒边角那枚磨损的纹章上,却没多问,反而笑了笑,"其实......最后安可时那段藏着风铃声的音阶,是在回应开场前走廊里的风铃声吧?我刚好坐在窗边听见了。"
优菈这次是真的怔住了。那段即兴是她临时起意,连调音师都没听出来。她抬眼看向林夏,对方眼里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欣赏,像捧着一杯温茶,刚好熨帖了她演出后紧绷的神经。
"你听得很仔细。"优菈的语气缓和了些,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冷硬。
"因为值得听啊。"林夏歪了歪头,速写本翻过一页,露出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音符速写,旁边标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霜刃藏温,弦上有光。"她把本子递过来,"送你。下次演出还能来画吗?我想把这把会讲故事的小提琴,画得更清楚些。"
走廊尽头的灯光落在两人之间,优菈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林夏眼里的笑意,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琴盒上的纹章在阴影里闪了闪,像是松了口气的轻响。
第二天午后,优菈正在琴房调试琴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香。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敲玻璃的声音,她抬头,正对上林夏趴在窗沿的笑脸。
林夏手里举着一个牛皮纸包,另一只手还攥着速写本,发梢被风吹得微乱:"猜你练琴会饿,买了附近那家据说很有名的可丽饼。"她晃了晃手里的纸包,香气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来,带着甜暖的气息。
优菈放下琴弓起身开窗,眉头微蹙却没真的生气:"这里是后台琴房,外人不能随便进。"嘴上这么说,却侧身让开了位置。
林夏熟门熟路地跳进来,把可丽饼放在琴谱架旁,眼睛立刻被墙上贴着的乐谱吸引:"在练《流浪者之歌》?我之前听过唱片,那种孤高又温柔的调子,很像你昨天的演奏。"她翻开速写本,昨天那个音符旁边多了几笔画:一把小提琴斜靠在窗边,弦上缠着细小的光斑。
优菈看着画,又看了看林夏认真的侧脸——她正用铅笔在画纸上补着琴弓的阴影,笔尖轻顿的弧度,竟和自己握弓的姿势有几分像。"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这儿?"
"问了门口的保安大叔呀,"林夏头也不抬地笑,"他说'那个总把琴房门锁得死死的蓝头发小姐'一早就来了。"她忽然停笔,转头递过一支钢笔,"帮我签个名?在画的角落里,就当......纪念我们昨天的'弦音共鸣'?"
优菈接过笔,指尖触到笔杆的温热。她看着画里被阳光镀上金边的小提琴,又瞥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可丽饼,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落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清冷,却在末尾不自觉地收了个柔和的弧度。
"练琴间隙吃点甜的,对放松手指有好处。"林夏已经拆开可丽饼,递了一半过来,奶油上还撒着细碎的糖霜,"对了,昨天那首《秋之私语》的改编,能不能......再拉一小段给我听?我想把那段跳弓的感觉画得更准些。"
优菈握着可丽饼的手指顿了顿,阳光刚好落在琴弦上,泛着细碎的光。她重新拿起琴弓,轻声道:"只拉一段。"琴弓落下,温柔的旋律漫出琴房,窗外的风似乎都放慢了脚步,卷着甜香与弦音,在空气里轻轻打着旋。
旋律在琴房里流淌,优菈的弓尖轻颤,将《秋之私语》里最温柔的段落重复演绎。林夏没有急着动笔,只是支着下巴静静听,睫毛在速写本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弦上的月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优菈放下琴弓,指尖还停留在琴弦上,耳尖却悄悄泛起薄红——被人这样专注地注视着演奏,比面对满场观众更让她不自在。
"果然和我想的不一样。"林夏忽然开口,拿起铅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刚才听的时候觉得像碎光,现在才发现,你的弓尖藏着一点......倔强的温柔,就像冰面下悄悄流动的水。"
优菈挑眉,刚要反驳"我可没什么温柔",就见林夏把速写本转过来:画里的小提琴旁,多了几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间晕染着淡淡的暖黄色,像是把刚才的阳光都画了进去。而琴弓的阴影里,藏着一个极小的四叶草图案,和她发饰上的纹样几乎一样。
"你观察力倒是不错。"优菈的语气软了些,拿起那半块可丽饼咬了一口,奶油的甜香在舌尖化开,意外地驱散了练琴后的疲惫。
林夏笑着把画纸撕下来递她:"送你啦。对了,下周城郊有个银杏林音乐会,是露天的,风里都是叶子的声音,你要不要去?"她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你的琴声和秋天很配,尤其是......带着点凉意又很温柔的那种。"
优菈捏着那张画,指尖划过纸上的四叶草。她本想说"我从不参加露天演出",却瞥见林夏速写本上还画着音乐会的草稿:银杏树下搭着小小的舞台,观众席摆着铺着格子布的长椅,角落里甚至画了只缩在落叶里的猫。
"露天风大,会影响琴弦共振。"她板着脸找借口,却在林夏微微失落的眼神里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调音师能跟着去,或许可以试试。"
林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灯笼:"真的?那我去帮你问调音师先生!对了,他上次说你喜欢喝微苦的咖啡,我到时候带壶手冲去?"
优菈看着她忙不迭在速写本上记笔记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抿出一点笑意,又很快绷住,转身假装整理琴谱:"随便你。不过要是耽误我练琴......"
"不会不会!"林夏立刻举手保证,收拾东西时却不小心碰掉了琴盒,里面那枚磨损的家族纹章胸针滚了出来。她慌忙捡起,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愣了愣,抬头看见优菈的眼神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