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她步出图书馆,眉宇间凝着一丝倦怠。连日伏案,虽涉猎颇丰,但这具人类躯壳的局限愈发凸显——即使有能量加持,其耐受阈值与信息处理速率,仍与预期相去甚远。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家网吧,利用网络获取信息的念头再次浮现。然而,此念旋即被压下。风险犹存。
自降临蓝星以来,她从未真正涉足人类社交。记忆中鲜活的个体,除却那个作为分身蓝本的中学生,便只剩下图书馆的管理员了。那位老者面容慈祥,眼神温润,然而其相貌却平凡到难以在她记忆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恰在此时,一缕陌生的香气飘然而至,钻入她的感知。这气味迥异于书卷的墨香与草木的清气。循香望去,源头竟是一个街边小摊。
以往她总是闭馆才离,竟从未留意过这些。一丝探究欲被勾起。右手虚握复又松开,几张纸币已悄然夹于指间。她迈步向那小摊走去。
……
公园长椅,她的老位置。她小口品尝着手中的食物,双眸微阖。一种奇异的感受随着咀嚼在体内弥漫开来,是纯粹的生理反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微妙。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或许,该停止依赖能量维系,仅凭这人间烟火来供养这具分身之躯?
食毕,她倚靠椅背,阖上双眼。意念流转,尝试将维系分身活动的能量缓缓抽离、凝聚封存。随着能量潮汐般退去,一股沉重的倦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再度“睁眼”,意识锚定的景象仍是废宅内部。不,并非空间转移——是她与分身的连接变得飘忽不定,几近中断!
那具身体的感知信号消失了。正如当初操控分身探索远方时,曾短暂失去对本体的感知一般。看来,一旦这具人类身体陷入深度睡眠,控制权便随之逸散。
将毫无防备的分身遗弃公园,风险不言而喻。别无他法,她只得驱使沉寂于废宅深处的本体,离开这安全的茧房,徒步前往公园。
为节省能量,她放弃了瞬移或飞行,选择了最原始的移动方式——行走。或许,潜意识里也在适应这具久未活动的身体。
然而,当她抵达公园时,眼前景象令她心下一沉:分身已被一群身着统一制服的人围住。竟是警察!
她驻足远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人群,大脑飞速检索近期的每一帧画面——似乎并无足以暴露的疏漏……
待她收回思绪,赫然发现几名警察已立于自己面前。为首年长者,正尝试与她沟通。
形势所迫,唯有随机应变。
……
综合年长警察的盘问与悄然潜入某位围捕分身警员意识所捕捉的碎片,真相逐渐拼凑:
初临蓝星那日由她本体引发的骚动,虽短暂,却已在警局内部悄然流传。老警员或许兴致缺缺,但年轻警员的好奇心已被点燃。加之她本体形象过于惹眼,被发现实属必然。
至于分身,其校服所属高中远在异地,此地却凭空出现一个身着该制服的少女,终日流连图书馆,夜不归宿。已有好事者悄然向警局报告。警方早已布控,只是她未曾察觉罢了。
另一边,几名警员正徒劳地试图唤醒僵卧的分身,那具躯壳毫无反应。权衡能量消耗,她放弃了抹除记忆再逃离的方案。
意念微动,重新建立与分身的连接,将其“唤醒”。控制权仍在,这让她稍安。随后,她与分身一同被带往警局。
在警局冰冷的灯光下,本体与分身展现出惊人的默契——对任何问询,皆报以沉默。年长警员误判她们失语,递上纸笔。
而两人写下的答案竟如镜像般一致:“不知道”。这是她临场制定的策略:佯装失忆。没有身份记录,警方亦无可奈何。最终,她们获准离开。
踏出警局,本体与分身默契地分道扬镳,各自在町内曲折穿行数圈,以甩脱可能的追踪。最终,在通往废宅的僻静小径上会合,瞬移归巢。
计划的提前已势在必行。然而,当她凝视着眼前的分身,一股深沉的惘然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仿佛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在她毫无察觉时已然遗失。
她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无端的情绪,并转而尝试向分身发送一个简单的指令,而非直接操控。
出乎意料,分身动了。
但动作并非遵循指令——而是径直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依偎的姿态,轻柔而坚定地环抱住了她。
她怔住,不解这具躯壳为何违逆指令。然而,一股陌生而温热的暖流,正透过连接的纽带,从分身那端汩汩传递而来。
这感觉并非源自她自身,却奇异地熨帖着那无名的空虚。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回拥住这具由自己创造却又似乎有了“生命”的躯体。将下颌轻靠在分身肩头,她陷入更深的困惑:究竟丢失了什么?
而一件能在她全知视角下悄然消逝的事物,其存在本身,又该如何追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