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务部大楼的朱红大门在身后沉重闭合，黎卡尔踏出门槛的刹那，胸口猛地一窒——那根紧绷了百年的弦，终究还是断了。
刺骨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脸上，他抬手按住胸口，指腹沾染的血迹冰凉刺眼。自从与黑暗长城绑定获得永生，别说自行吐血，连伤势都能极速愈合，可此刻喉间的腥甜与胸腔的绞痛，却真实得令人心悸。这不是因为那份拆分军团的协议，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预警，像黑暗长城的基石在崩塌，像远东的血脉被生生斩断。
“大人！”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至，黑暗守望的密探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促，“海军总大将兰松大人愿提供一个月军粮补给！他说……他爷爷当年是您麾下最得力的传讯官，帝皇与您的书信，全靠老爷子传递。”
黎卡尔眼底闪过一丝微澜，随即被浓重的阴霾覆盖：“我已知晓。回营再说。”
密探抬头，瞥见他嘴角未干的血迹，脸色骤变：“大人，您莫非也……吐血了？”
“你也吐了？”黎卡尔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锐利如刀。
“是！方才突感气闷，呕出一口黑血后才稍缓！”密探的声音带着惶恐，“大营那边……”
“不好！”黎卡尔脸色煞白，再顾不得帝国都城的禁飞令，周身泛起浓郁的玄色光晕，本源之力轰然爆发，“空间跳跃！”
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漫天飞舞的雪粒子。
大营之内，景象惨不忍睹。
数十万黑甲士兵或瘫坐雪地，或倚靠营帐，个个面色惨白，气息萎靡，不少人嘴角挂着血迹，可眼中却透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往日肃杀整肃的营地，此刻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
“到底怎么回事？！”黎卡尔的怒吼震得积雪簌簌掉落，玄黑战甲上的符文因怒火而剧烈闪烁。
侍从官连滚带爬赶来，嘴角还沾着血沫：“大人！方才营内突然爆发炸营！将士们纷纷头晕、呕吐、吐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灵魂里被抽走了……不过现在已经慢慢平复了！”
“抽走？”黎卡尔心头一沉，正欲追问，另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报告大人！黑暗守望大导师阿莫斯塔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人——长得跟您有八分相似！”
黎卡尔瞳孔骤缩，一股荒谬却致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太巧了。
吐血、炸营、灵魂刺痛，再加上这个突然出现的“相似者”……
“弟弟……”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传我命令！”黎卡尔猛地拔高声音，玄色战甲上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所有将士三日后勤整，全员开拔回远东！若有阻拦，杀无赦！帝国军团敢拦，直接开战！杀光夺粮！各营旗本及以上将官，立刻来主帐议事！”
“遵令！”侍从官们齐声嘶吼，声浪冲破云霄，迅速传遍整个大营。
主帐之内，阿莫斯塔立在一侧，脸色凝重如铁。他身前站着一名白发青年，身形与黎卡尔一般挺拔，面容更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青涩与惋惜。
四目相对，黎卡尔眼中是震惊与狂喜，而青年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大人，我在回远东的路上偶遇他，他说……”阿莫斯塔刚开口，便被黎卡尔抬手打断。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等所有将官到齐，在帐外搭建临时议台。”黎卡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阿莫斯塔见状，只能躬身退下——他知道，有些事，只能由当事人亲口说破。
“哥。”青年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十一二岁少年的青涩，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黎卡尔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坐。”
茶几上，茶壶冒着热气。黎卡尔执壶倒茶，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杯沿，落在手背上竟毫无知觉。
“喜欢喝什么茶？”他避开青年的目光，声音干涩。
“亭兰花。”
黎卡尔倒茶的动作一顿，苦笑道：“早就绝种了。没有了。”
“随便吧。”
“尝尝这个，帝国的康师普洱，有些风味。”
青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黎卡尔依旧年轻的脸上：“哥，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你都快两百岁了，倒还像个孩子。”黎卡尔抬眼，眼底带着一丝宠溺，却被青年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我能一直年轻，可哥你……很快就不能了。”青年放下茶杯，语气满是惋惜。
黎卡尔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青瓷茶杯瞬间碎裂，锋利的瓷片扎进掌心，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休得胡说！”他怒喝，“黑暗长城乃帝皇所创，是帝国三大奇迹之一，坚不可摧！”
青年没有反驳，只是拿起另一只茶杯，单手握住轻轻旋转：“哥，黑暗长城就像这茶杯与热茶。杯里有茶时，它是烫的，没人敢轻易触碰。”
话音未落，他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再握紧空杯，猛地发力——
“咔嚓！”
茶杯应声碎裂，瓷片从他掌心滑落。
“可当茶凉了、空了，它就没了威慑，随手就能捏碎。”青年摊开掌心，没有一丝伤痕，“黑暗长城也是如此，你调走了半数守军，它就成了空杯。而维系你永生的那根‘线’，早就随着长城的崩塌，断了。”
“不可能！”黎卡尔猛地站起身，玄黑战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每月都收到远东的平安传信！黎洪还在坚守！”
“平安传信？”青年突然苦笑，笑声里满是悲凉，“那些传信使者，早就被帝国杀了！远东三个月前就破了！那些伪造的书信，你就没仔细看过吗？”
他猛地拔高声音，眼中满是怒火与痛心：“黎洪——你的亲儿子，我的大侄子，坚守到了城破前最后一刻！临死前，他还望着西边，盼着你回来！帝国的百姓是百姓，远东的百姓就不是了吗？他们比帝国任何人都爱戴你！你的小孙子黎雄思，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就成了孤儿！”
“轰！”
黎卡尔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眼眶瞬间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腔里的怒火与悲痛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帐外传来杨明黎华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大人，所有将官都已到齐，等候调遣。”
“让与我同级同岁的老将全部入帐，其余人待命。”黎卡尔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撤销三日开拔令。”
杨明黎华一愣，随即应声：“是！”
片刻后，主帐内挤满了身着黑甲的老将。冯旗鼓、杨明黎华、岩路图、陀罗萨……这些与黎卡尔并肩作战两百年的老兄弟，看到帐内与黎卡尔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全都面露疑惑。
“这位是？”冯旗鼓率先开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黎卡尔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声音沉重：“介绍一下，我的亲弟弟，黎凯尔。”
岩路图哈哈一笑，拍着桌子道：“大人，常听你说梦话喊弟弟，今日总算见着了！两兄弟相认，该哭一场才是！”
黎卡尔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眼前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兄弟，苦笑道：“诸位，有些将军的年龄比我还大，我一直喊你们老将军。从玉香亭到混沌山脉，我们浴血奋战两百年，为帝国打下无数江山，在远东抵御混沌无数次。多少弟兄埋骨他乡，如今就剩下我们这些老怪物了……”
帐内响起一阵低笑，唯有阿莫斯塔垂着头，一言不发。
“大人，都过去了。”阿平林塔感慨道，“想起当年，我带八百骑兵，把混沌教徒打得抱头鼠窜！”
“我当年率两千兵马，端了混沌老巢！”
“帝皇还亲自给我颁过奖！”
老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回忆着往昔的荣光，帐内的气氛渐渐回暖。
可就在这时，黎卡尔轻声说道：“远东破了。”
一句话，如同一颗石子砸进沸水，帐内瞬间死寂。
“大人，你说什么？”一名老将猛地站起身，满脸不敢置信。
黎卡尔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我不需要重复第二遍。你们方才也感受到了，营内的炸营、吐血，就是因为长城崩塌，我们与远东的羁绊断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有人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带着颤抖。
阿莫斯塔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是真的。凯尔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黎凯尔身上。冯旗鼓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你在说谎，对不对？快说！”
“够了！”黎卡尔猛地拍向桌子，实木桌瞬间化为齑粉，“我们还困在卡地亚！帝国早就布好了局！家乡的书信是伪造的，营里有帝国的细作！从现在起，所有不是远东带来的人，全部集中看管，24小时严守！”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聊聊，如今的处境，以及……复仇之路。”
老将军们沉默了，泪水无声滑落。陀罗萨猛地一拳砸在地上，怒吼道：“狗娘养的帝国！老子为它效死力，它却背后捅刀子！大人，反了吧！干死12议会，宰了军务部那帮杂碎！”
“反了？”岩路图冷静下来，皱眉道，“我们只有40万人，怎么对抗整个帝国？就算杀了12议会，我们去哪儿？远东已经没了！”
帐内再次陷入死寂，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黎卡尔突然开口，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我有一计，既能让帝国伸出援手，又能夺回远东。”
所有人瞬间抬头，包括黎凯尔，都紧紧盯着他。
“明日，我再去军务部。”黎卡尔缓缓道，“我会签那份分化协议。”
“大人！您疯了？！”杨明黎华猛地站起身，满脸震惊。
“我没疯。”黎卡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当军务部总大将。”
“什么？！”
“第一，按法理，我是帝皇亲封的大将军，帝国缔造者之一，有资格任职。”黎卡尔竖起手指，语气笃定，“第二，我们抗混沌有功，深得百姓与部分上将认可，论民望、论军功，无人能及。第三，我与禁军大统乌卡卡尔是过命的兄弟，他早就想找个人分担帝国的烂摊子了。”
他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明日，我亲自斩杀赫明，夺取军务部控制权。你们随我一同前往，控制军务部各要地。阿莫斯塔，你留下清理细作，那些急不可耐想上位的，直接杀了。”
“大人，控制军务部后，怎么回远东？”冯旗鼓问道。
“贯彻那份协议。”黎卡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拆分军团？可以。但那些帝国炮灰，不行就杀，不行就退役！我要在六个月内，训练出一支铁打的帝国军，然后……挥师远东，血债血偿！”
“好！”老将军们瞬间激动起来，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谨遵大人之命！不，是军务部总长大人之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