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驱散了门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
凌清蜷缩在角落,高烧未退,伤口火辣辣地疼,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沉浮。他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公子?”是阿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担忧。
凌清没有回应,或者说,他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竹摸索着靠近,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看清了凌清此刻的模样——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出血,身上的衣衫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鞭痕和青紫的淤伤,膝盖和小腿处更是血肉模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和脓腥气。他像一株被暴风雨彻底摧残的寒梅,几乎失去了生机。
阿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强忍着喉头的哽咽,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好不容易弄来的金疮药。他又拿出一个水囊和一小块干净的布。
他先小心地扶起凌清的头,将水囊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公子,喝点水……”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凌清本能地吞咽了几口。
阿竹这才开始处理伤口。他用沾湿的布,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凌清背上和腿上的血污和脓液。每一下触碰,都让凌清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阿竹的手抖得厉害,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最严重的伤口,将珍贵的金疮药一点点、均匀地撒在绽开的皮肉上。
药粉接触到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凌清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公子,忍一忍……上了药才能好……”阿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处理完伤口,阿竹又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还带着温热的软糕。“公子,吃点东西……”他掰下一小块,递到凌清嘴边。
凌清紧闭着嘴,毫无反应。他的意识似乎还沉浸在那个血色的预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的虚空。
阿竹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凌清毫无生气的样子,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痛几乎将他淹没。他只能默默地将软糕放在凌清身边,然后脱下自己身上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旧棉袄,轻轻盖在凌清身上。
“公子……您别这样……”阿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您得撑下去……沈公子他……他一直在想办法……”
听到“沈公子”三个字,凌清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阿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门缝外,隐约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焦急地徘徊着。是沈砚之!他似乎想进来,却被守在外面的护院拦住,只能隔着厚重的铁门,徒劳地望向里面。
凌清的心猛地一揪。他看到沈砚之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痛,看到他几次想冲进来,却又被粗暴地推开。他看到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似乎想塞给护院,却被对方不屑地打落在地——那是一个小小的、染了血的软垫,正是当初他悄悄塞给凌清的那一个。
“砚之……”凌清无声地翕动嘴唇,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他想喊他,让他快走,离这里远一点,离自己这个“灾星”远一点!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外的沈砚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门缝。隔着黑暗和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沈砚之看到了凌清眼中的泪水和绝望,心碎欲裂。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别怕。”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匆匆离去。
阿竹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低声道:“沈公子……他去找柳妈妈了……他一定在想办法救您出去……”
救?凌清心中一片冰冷。在这烟雨阁,柳三娘只认银子,认权势。沈砚之又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去求情,去哀求,甚至……去牺牲他自己。
不!绝对不行!
那个血色的预言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沈砚之会死!会因为自己而死!
一股强烈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凌清濒死的身体里奔涌。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出去!他要用尽一切手段,去改变那个不详凄惨的结局!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阿竹的手腕。他的手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竹……”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帮我……出去……我要……活下去……”
阿竹被他眼中骤然迸发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震慑住了。那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公子……”阿竹重重点头,泪水终于滚落,“我一定……一定帮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柳三娘尖利的声音:“……王公子那边气消了些,算他命大!把他弄出来,收拾干净!靖王府的萧王爷今晚要来听曲,点名要个干净的、懂琴的清倌伺候!别让他这副死样子冲撞了贵人!”
靖王……萧彻……
凌清听到这个名字,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在京城代表着无上的权势和……令人胆寒的狠戾。他隐约记得,在那些混乱的预知画面里,似乎有这个人的影子一闪而过……
机会!一个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凌清眼中似一株寒梅在冰雪中淬炼出锋芒一样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