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的日子,凝固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凌清依旧终日坐在窗边,目光越过那片沉默的梅林,投向虚无的远方。他手中紧握着那半块残玉,指尖一遍遍描摹着上面的裂痕,仿佛那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唯一通道。
萧彻每日都会来。有时是午后,带着一身朝堂的肃杀之气;有时是深夜,裹挟着酒意和毫不掩饰的欲望。他试图用各种方式打破凌清的冰封。
他会带来京城最时兴的绫罗绸缎,华美得足以让任何哥儿目眩神迷。仆从们捧着锦盒鱼贯而入,将流光溢彩的衣料铺陈在凌清面前。
“喜欢哪一匹?”萧彻坐在他对面,目光沉沉地锁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波动,“蜀锦还是云缎?或者这匹浮光锦,日光下能变幻七色。”
凌清的目光掠过那些华美的织物,如同掠过一片尘埃。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窗外一株梅树虬曲的枝干上,那里,一只小小的雀鸟正蹦跳着啄食着什么。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专注,仿佛透过那雀鸟,看到了荒院梅树下,沈砚之喂食小鸟的侧影。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萧彻的眼睛。他顺着凌清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只灰扑扑的麻雀。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大手一挥,将案几上堆叠的锦缎尽数扫落在地!
“你在看什么?!”萧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本王在问你话!”
华丽的锦缎委顿在地,如同被遗弃的垃圾。凌清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萧彻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被惊吓的痕迹。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然后,极其缓慢地,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只早已飞走的雀鸟曾停留过的枝头。
彻底的漠视。
萧彻的呼吸猛地一窒,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凌清,攫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看着本王!”萧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本王,你想要什么?除了那个死人,本王什么都能给你!”
凌清被迫仰着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聚焦在萧彻脸上。然而,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恨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漠然。如同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甚至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研究萧彻脸上因愤怒而跳动的青筋,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的好奇。
这种彻底的、将他视为无物的眼神,比任何反抗都更让萧彻感到挫败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那眼神烫到一般。凌清的头无力地偏向一边,白皙的下巴上留下清晰的指痕。
“好……好得很!”萧彻怒极反笑,眼神阴鸷得可怕,“看来,是本王对你太过纵容了!”
当夜,萧彻带着一身酒气闯入听雪轩。他不再有任何前奏,粗暴地将凌清拽入内室,摔在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锦被柔软,却如同冰冷的刑台。
凌清没有挣扎,没有哭喊,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他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这具躯壳在承受着暴风骤雨。他的身体在萧彻粗暴的动作下微微颤抖,像风中残烛,却始终不发一言。
萧彻的怒火在凌清这种彻底的、冰冷的顺从中燃烧得更加炽烈。他像是要通过这种最原始的占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来在这具冰封的身体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然而,事与愿违。
当一切结束,萧彻喘息着起身,看着锦被中蜷缩成一团、依旧睁着空洞双眼的凌清,心中没有半分餍足,反而充满了更深的空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厌恶。他得到了什么?一具没有回应的躯壳?一场单方面的发泄?
就在这时,凌清动了。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无视身上留下的暧昧痕迹和不适,赤着脚,踉跄地走到角落的铜盆架旁。盆中是阿竹早已备好的、温度适宜的清水。
在萧彻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凌清拿起盆中的布巾,浸湿,拧干。然后,他开始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擦拭自己的身体。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从脖颈,到锁骨,到胸口……每一寸被萧彻触碰过的肌肤,都被他用布巾反复地、用力地擦拭着。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要将某种深入骨髓的污秽彻底洗去。
清水很快变得浑浊。凌清毫不在意,继续着这无声的清洗。哗啦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萧彻坐在床边,看着这一幕,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怒火瞬间席卷了他!凌清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什么?他的触碰是肮脏的?他的占有是令人作呕的?!
“你——!”萧彻猛地站起身,想要怒吼,想要阻止这无声的羞辱。
然而,凌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依旧专注地、缓慢地擦拭着,仿佛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这一盆水。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萧彻的拳头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凌清那近乎自虐般的清洗动作,看着那盆渐渐浑浊的水,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被彻底否定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瞬间淹没。
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前所未有的狼狈,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听雪轩。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凌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还在震颤的房门,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嘲讽。如同冰原上倏忽而逝的寒芒。随即,那嘲讽消失,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他低下头,继续着那无声的清洗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