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沙砾刮过他的脸，却刮不走耳边震天的喊杀声。
林程安被铁链锁着，跪在刑台上。
远处，他守护了十年的城池正燃起冲天大火，玄色军旗一面接一面倒下，取而代之的是绣着金色鸢尾的敌国旗帜。
“林将军，可还有遗言？”
清冷的女声从下方传来。
林程安艰难抬头，看到一袭银甲的女子站在刑台边缘。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不到二十岁，眉目如画，却带着刀锋般的锐气。
苏沉璧。
这个名字像烙铁般烫在林程安心上。
就是这个女人，三个月内连破他七座城池，今日更是一剑劈开了皇城大门。
“要杀便杀。”林程安啐出一口血沫，“我大玄将士，宁死不屈！”
苏沉璧轻轻摇头，腕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可惜了……林将军，若不是有国恨在身，你或许还能留一条命。”她转向刽子手，“行刑。”
林程安被按在断头台上。最后一眼，他看到皇城方向升起滚滚黑烟——那是皇族自焚的讯号。
他的君主，他的同袍，他的家人，全都……
铡刀落下前一刻，林程安开口，对着台下的女人发出了此生自己说过的，最恶毒的诅咒：苏沉璧！若有来世，我必让你血债血偿！
黑暗吞噬了一切。
……
“夫人？该用药了。”
林程安猛地睁开眼，喉咙火辣辣的痛感仍在，但眼前不是血污斑斑的刑场，而是一间奢华却弥漫着药香的卧房。
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端着药碗，正怯生生地站在床边。
“我……没死？”林程安下意识摸向脖子，却在碰到肌肤时僵住了——这双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得圆润，绝不是他常年握剑布满老茧的手。
“夫人说笑了，您只是染了风寒。”丫鬟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小姐已经在练武场站了两个时辰，要不要……”
林程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挣扎着起身，双腿却使不上力，差点栽下床。丫鬟慌忙来扶，他却在铜镜中瞥见一个陌生女人的倒影——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间透着刻薄与病态的苍白。
“苏……夫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林程安脑海中成形。
“是、是的。”丫鬟被他反常的反应吓到，“您是不是发热更厉害了？要不要叫大夫？”
“现在是什么年份？”林程安打断她，声音因急切而尖细得不似自己。
“天启十七年啊，夫人。”
天启十七年！那是他被苏沉璧击败的十年前！林程安双腿发软，跌坐在梳妆台前。
他重生了，而且附身在了苏沉璧的养母身上！
前世军报中的信息浮现在脑海：苏沉璧，本为边关弃婴，被苏家收养。养母苏夫人为人刻薄，逼养女自幼习武只为攀附权贵……
“小、小姐今年多大年纪？”林程安艰难地问道。
“八岁，夫人。”丫鬟更困惑了，“您今早还责骂她剑法不精……”
八岁的苏沉璧。
那个将来会亲手斩下他头颅的女将军，现在还是个孩子。
林程安的心脏狂跳起来。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如果他能改变苏沉璧的成长轨迹……
“带我去见她。”
练武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挥剑。那是个瘦得惊人的小女孩，单薄的练功服被汗水浸透，嘴唇冻得发紫，却仍一丝不苟地重复着基础剑式。林程安站在廊下，胸口莫名发紧——这就是年幼的苏沉璧？
“沉璧。”他试着用记忆中苏夫人那种带着尖刻的语调喊道。
小女孩浑身一颤，剑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迅速转身跪下：“母亲。”声音细若蚊蝇，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林程安走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精致的小脸上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即便是跪着，脊背也挺得笔直。难以想象十年后就是这个女孩率军攻破他的城池。
“抬头。”
苏沉璧战战兢兢地仰起脸。林程安这才注意到她右脸颊有一道新鲜的鞭痕，显然是今早“母亲”的杰作。更触目惊心的是她露出的手腕——密密麻麻全是新旧交错的伤痕。
“为什么练剑？”林程安听见自己问。
苏沉璧的眼睛瞪大了，似乎不明白为何会有此一问：“为、为了成为配得上苏家的女儿……”她声音越来越小，“母亲说过，只有成为最强的武者，才能……”
才能被当成联姻工具。林程安在心中补完这句话。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和记忆中那个一剑能劈开城门的女将军，简直判若两人。
“从今天起，你不用练剑了。”林程安说。
苏沉璧浑身一僵，眼中突然涌出泪水：“母亲！我会更努力的！求您别赶我走！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她竟开始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可怜小家伙，只以为是自己的表现不够完美，这才让养母对自己彻底失望。
林程安愣住了。这是……未来的铁血女将军？他下意识伸手想扶，苏沉璧却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恐惧。
这个反应让林程安心头一震。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苏沉璧日后那般冷酷无情，或许正是因为从未感受过丝毫温情？
一个计划在林程安心中逐渐成型。
“起来。”他放柔了声音，“我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你上午读书，下午练武。”看着小女孩不可置信的眼神，他补充道：“我会亲自监督。”
苏沉璧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真的吗？谢谢母亲！”她竟扑上来抱住了林程安的腿，又立刻像被烫到般松开，“对、对不起！”
林程安僵在原地。前世的苏沉璧从未对任何人展现过这样的情感，战场上她冷血得像个杀戮机器。而现在……
“回去吧。”林程安转身时，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母亲……”苏沉璧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您今天……不一样。”
林程安背对着她，心跳如雷。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他根本不是那个刻薄的苏夫人。但苏沉璧的下一句话让他浑身血液凝固：
“我……我喜欢这样的母亲。”
回到卧房，林程安对着铜镜中的陌生面孔冷笑。计划比想象的更顺利——这个缺爱的小女孩，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一点虚假的温情打动。
“苏沉璧，”他对着镜子轻声说，“这一世，我会让你变成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会用“母爱”这把温柔的刀，一点一点剜去她的锋芒。十年后，当两国再次交战，站在他对面的将不再是无敌的女将军，而是一个被宠坏的废物。
……不，到那时，恐怕她会连将军都成不了。
就是不知没了这位文武双全的女将神，这小小东陵国，又能有什么资格同他北玄国斗！
想到这里，林程安忍不住笑出声来。镜中的贵妇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