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安在苏府的第一个清晨，是被一阵细碎的啜泣声惊醒的。
窗外天刚蒙蒙亮，他披衣起身，循着声音来到后院柴房。
透过门缝，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跪在冰冷的地上——是苏沉璧。
小女孩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双手捧着一柄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铁剑，剑身上还放着三块石头。
“再加一块。”苏沉璧咬着嘴唇自言自语，颤抖着将第四块石头垒上去。汗水顺着她尖瘦的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林程安皱眉。这不是他昨天吩咐的“上午读书，下午练武”。他推开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苏沉璧浑身一颤，石块“哗啦”一声全掉在地上。她慌忙转身磕头：“母亲饶命！我、我只是……”
“谁让你这么早练功的？”林程安刻意模仿着记忆中苏夫人那种尖刻的语调。
小女孩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没、没人……是我自己……”
“撒谎！”林程安厉声喝道，满意地看着苏沉璧吓得一哆嗦。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未来的女将军：“说实话。”
苏沉璧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是、是陈教头……他说我天资愚钝，若不加倍练习，永远成不了气候……”她突然抬头，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不合年龄的倔强，“但我会证明他错了！我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武者！”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林程安心里。他恍惚看到了十年后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军——就是这份倔强，让她日后能一剑劈开城门？
不行。绝不能让她继续练下去。
林程安突然弯腰，一把将苏沉璧抱了起来。小女孩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从今天起，不许你再私下练功。”林程安抱着她往主屋走，刻意放柔了声音，“你还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睡眠。”
苏沉璧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正被“母亲”抱在怀里。她小心翼翼地攥住林程安的一缕头发，声音轻得像羽毛：“母亲……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林程安把她放在床榻上，故意板起脸，“不听我的话，该不该罚？”
苏沉璧立刻跪在床上，额头抵着锦被：“该罚！请母亲责罚！”
林程安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玉梳，满意地看到小女孩肩膀抖了抖——看来原身没少用这东西打她。
“把手伸出来。”
苏沉璧闭着眼睛，颤巍巍地伸出伤痕累累的小手。
林程安握住她的手腕，却用玉梳轻轻梳理起她打结的头发。
“这次就罚我帮你梳头。”他轻描淡写地说。
苏沉璧猛地睁开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林程安暗自冷笑——对长期受虐的孩子来说，一点点温柔比鞭子更致命。
“母亲……”苏沉璧的声音哽咽了，“您真的变了……”
林程安手上动作不停：“哦？我以前什么样？”
“您以前……”苏沉璧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说错话了。
“说。”林程安故意让玉梳扯到她的头发。
小女孩疼得一哆嗦，却不敢躲闪：“您以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习武只是为了嫁入高门……还、还说我是赔钱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程安心中一动。原来苏夫人是这般刻薄？难怪苏沉璧日后会变成那副冷酷模样。他放下玉梳，故作叹息：“那都是气话。你毕竟是我养的女儿。”
“女儿”二字像魔咒般，让苏沉璧的眼泪决堤而出。她突然扑进林程安怀里，小脸埋在他胸前：“母亲！我一定会成为您的骄傲！我发誓！”
林程安僵硬地拍着她的背，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多可笑啊，未来的女将军此刻正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渴求着母亲的认可。
虽说她只是个养母，但让一个从未感受过母爱的女孩家家感受到母爱，会让她变成什么样……
结果肯定会让林程安无比满意。
“好了，睡会儿吧。”他轻轻把苏沉璧按回床上，“我去吩咐厨房给你熬碗参汤。”
走到门口时，林程安回头看了一眼。苏沉璧已经蜷缩在锦被里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哪有半点日后铁血将军的影子？
这恰恰证明她的计划是对的。
“夫人？”丫鬟春桃在廊下候着，见他出来连忙行礼，“早膳已经备好了。”
林程安摆摆手：“去告诉陈教头，从今往后，小姐的武艺由我亲自教导。”
春桃瞪大眼睛：“这……不合规矩吧？小姐毕竟是女子，夫人您……”
“怎么？”林程安眯起眼睛，“我说话不管用了？”
春桃吓得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传话！”
看着丫鬟仓皇离去的背影，林程安冷笑。亲自教导？当然是要让苏沉璧学些花拳绣腿。真正的杀招，一招都不会教。
午后的练武场，林程安看着苏沉璧笨拙地演练一套华而不实的剑法。小女孩练得格外认真，却不知这套剑法在实战中毫无用处。
“母亲，我做得对吗？”苏沉璧收剑，期待地望过来。
林程安故作欣慰地点头：“很好。不过手腕要再柔一些，像这样——”他亲自示范了一个表演用的剑花。
苏沉璧眼睛亮晶晶的，学着他的样子比划，却差点绊倒自己。林程安连忙“关切”地扶住她：“小心！伤着没有？”
小女孩摇摇头，突然紧紧抱住他的腰：“母亲对我真好……”
林程安身体一僵。这种亲昵让他不适，但为了计划，他强忍着没有推开。
“只要你听话，母亲会一直对你好。”他抚摸着苏沉璧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眼神却冷得像冰。
晚膳时，林程安特意命人做了苏沉璧爱吃的糖醋鱼。小女孩受宠若惊，连筷子都不敢伸。
“吃啊。”林程安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她碗里。“尝尝好吃么？”
苏沉璧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林程安又给她夹了些青菜，“营养均衡才能长高。”
看着苏沉璧狼吞虎咽的样子，林程安暗自盘算。
过度的关爱会让人软弱。
他要让这个未来的女将军沉溺在温柔乡里，慢慢消磨掉她的斗志。
夜深人静时，林程安独自在书房翻阅账本。
原身苏夫人果然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账目做得滴水不漏。他正看得入神，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沉璧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母亲……我能进来吗？”
林程安皱眉：“这么晚了不睡觉？”
“我、我做噩梦了……”苏沉璧绞着衣角，“梦见母亲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林程安心中一动。他放下账本，朝小女孩张开双臂：“过来。”
苏沉璧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扑进他怀里。林程安能感觉到她单薄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只是梦而已。”他轻拍着苏沉璧的背，“我在这里，哪也不去。”
苏沉璧仰起脸，黑眼睛里盈满泪水：“母亲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林程安笑了，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当然。只要你永远做我的乖女儿。”
小女孩用力点头，小脸在他掌心蹭了蹭：“我永远都是母亲的乖女儿！”
林程安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无声地笑了。多容易啊，驯服一只渴望关爱的小兽。
“睡吧。”他轻声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苏沉璧的头发，直到小女孩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程安静静地看着怀中熟睡的苏沉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计划，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