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洛，你，怎么了？……”秦时莞尔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形，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她伸出手，试图触碰他颤抖的肩膀。
“别过来！小晚！别过来！！”
白洛把自己逼到了阁楼角落，双手抱在头上，试图压制身体的异变——只见他的脸上青筋暴起，肌肉以肉眼可见速度缓慢膨胀，衣服被撑开，隐约能听见骨骼的咔嚓爆响声。
秦时莞尔被这眼前的一幕吓住，担忧和恐惧同时浮现在脸上：“白洛，你这是怎么回事？……”
“魇……魇化。”白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恳求和急切：“小晚，快，快离开这里，流浪者协会的其他人可能接触到了禁忌知识，系统正在无差别清理……我可能要……变成怪物了……”
“变……变成怪物？……”秦时莞尔骤然愣住，怪物一词，与她原本精致的书香生活格格不入。
“不，不会的，白洛。”她拼命摇头，慌张地掏出手机：“你只是生病了，对吧？我这就打电话给医院！你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陪着。”
“害怕？……”白洛透过指缝看向她，带着愧疚的瞳孔正缓慢地染上一层猩红：“小晚，对不起，到这种时候，你还……”
“嗷呜——————！！！”
话音未落，白洛发出了痛苦又可怖的狼嚎——
秦时莞尔被震得耳膜刺痛，手机“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屏幕瞬间碎裂。
眨眼间，白洛就变成了怪物——一只全身上下覆盖着粗硬狼毛的狼妖，猩红色的瞳孔里丧失了以往的人性，也丧失了曾经作为少年时的清爽。他，或者说，它，挥动粗黑的利爪，犹如失控的攻城锤，狠狠地砸向了周围的一切……
阁楼的惬意空间被它瞬间摧毁，暴雨侵入破碎的落地窗，把阁楼浸泡成绝望的汪洋。冰冷的雨水打湿了秦时莞尔的头发和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
秦时莞尔知道，白洛已经彻底失控了。她心如刀绞，悲痛几乎将她淹没，但她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连滚带爬地爬下了阁楼。
然而，噩梦紧随而至！狂暴的狼妖撞破阁楼地板，重重砸落在书店一楼！
它推倒一排排书架，又扯烂一本本书，漫天的碎页与木屑在暴雨中飞舞，灯光爆闪！
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幕，秦时莞尔悲怆到了顶点，她死死按住胸口，竭力抑制心中的巨大悲怆。就在这时，白洛从空中跳起，利爪裹挟着呼啸风声，正朝着她的方向狠狠挥来！
“白洛……”秦时莞尔知道躲不过了，她没有逃，或者说，逃跑已经没有意义——曾经陪她读书的少年成为了怪物，心爱的书屋一瞬间化作废墟，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轰！——”千钧一发之际，刺耳的爆破声撕裂了雨幕，尖锐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废墟——“目标已锁定！魇化初级状态！激活最高束缚力场！”
…………
当天晚上，半晚书屋废墟旁的一家酒店。
暖黄灯光洒落在秦时莞尔身上，勾勒出她单薄而脆弱的轮廓。
她站在酒店的窗边，空洞的目光穿透雨幕，远远盯着远处那片被渣土车一点点运走的断壁残垣。每一次机械臂的抓取，都仿佛在她心上剜走一块肉。
暴雨打湿了窗户，她有些迷茫，也有些恍惚，似乎还不肯相信之前发生的事是真的——白洛变成狼妖，书店被他摧毁。然而，雨中爆闪的警示灯似乎在一次次地提醒她——之前发生的事并非噩梦。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个成熟的青年女音：“秦小姐？我们是森罗警卫队，您在吗？”
秦时莞尔抹了抹眼角的泪，扑了扑有些凌乱的衣角。
“我在，来了……”
门外站着两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卫，一男一女。
“秦小姐，你还好吗？” 女警卫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公式化的关切。
秦时莞尔没有回答，反而是猛地上前一步：“白洛呢？白洛他现在怎么样？他在哪里？”
男警卫和女警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男警卫开口：“您说的白洛，目前被收容在特别监禁室。他……体征暂时稳定。”
“我要去看他！”秦时莞尔的声音拔高。
男警卫微微蹙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要求，而是问道：“秦小姐，我们想了解一些情况。你对白洛最近的行为，特别是他是否接触过某些……敏感信息，或者加入过某些特殊组织，是否知情？”
秦时莞尔摇摇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我不知道，他过来就和我看书，讨论书里的内容，很少提及他自己做的事……”
男警卫点了点头，解释道：“他的这种变化，符合‘魇化’的特征。这是系统对他们的清理规则。触发原因通常是接触了被封禁的知识，或者涉入了被标记的组织。”
秦时莞尔愣住：“那……他要接受怎样的惩罚？”
“不用担心，秦小姐。”女警卫接口：“对森罗世界抱有质疑的人有很多，我们无权，也无兴趣‘惩罚’任何质疑者，系统自有其规则应对那些……不稳定的变量，我们的职责只是控制异常现象，防止其对森罗公共秩序造成进一步破坏。”
男警卫补充道：“我们来也只是想让你提供一些所知道的情报。毕竟，在魇化完成之后，有关白洛的痕迹会彻底从森罗世界清除，提供的情报也许也会跟着消失，但或许能有少部分留存，森罗警卫队也正是通过以往部分残留的情报推理出‘魇化’的存在。”
秦时莞尔呆住，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信息：“你是说，白洛会被系统清除？！”
“……是的。”沉默片刻，女警卫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魇化是系统针对他们的清理措施，初期是暴走，也有推论说是系统直接控制了他们，迫使他们毁灭周围能够动摇森罗世界根基的物品，后期则是——”
“能不能，现在就带我去见他！”秦时莞尔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抓住女警卫的手臂：“求求你们，我怕我见不到他……”
两名警卫再次对视，眼神复杂。最终，女警卫轻轻叹了口气：“可以，但你需要先跟我们回警卫局，完成必要的笔录。”
……
森罗警卫局，特别监禁区。
做完那份冰冷而冗长的笔录后，秦时莞尔被允许进入探视通道。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她已经做了无数种见到白洛的想象——受伤的、迷茫的、愤怒的。然而，当她隔着厚重的单向玻璃窗看到他时，惊讶得血液快要凝固。
监禁室弥漫着恒定的冷白光。
白洛安静地坐在冰冷的合金床上，身体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他侧对着她，正试图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一小块——那似乎是他们曾经一起吃的司康饼碎屑？但更让秦时莞尔窒息的是，他的存在感变得稀薄！光线从囚室高处的狭小窗口倾泻而下……并非照在他身上，而是穿透了他的身体！
是的，穿透！冷白的光束穿透白落手臂，在后方的金属墙壁上投下了边缘模糊的阴影！
他整个人似乎缓慢地从这个世界上被“擦除”，从立体变作平面，再从平面趋向虚无。这种消逝无声无息，没有暴走时的惊心动魄，却带着一种更深入骨髓的触目惊心。
白洛似乎感觉到了隔着单向玻璃的凝视，他微微转过头来，在脸上挤出一个无比熟悉的笑容。
“嘿，小晚，是你来了吗？”
他的声音传来，微弱得像隔着一层水雾。
“白……白洛，你怎么样了？！”秦时莞尔猛地扑到玻璃上，妄图穿过玻璃伸手触摸他。
单向玻璃隔绝了影像和大部分声音，但那清晰的震动还是传递了过去。
白洛似乎感应到了秦时莞尔的反应，他抬了抬手，任由光线穿透已然半透明的手臂。
“别担心。”他咧开嘴，平静又残酷地解释：“这大概，就是魇化的最终阶段了……”
……
又过了两天，白洛的状况急转直下。
值班的警卫赋予她更多权限，允许她踏入监禁室。
她怀着渺茫的希望和重逢的期待推开门，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心脏骤停。
冰冷的合金床上，白洛静静地躺着，呼吸稀薄，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他的身影变得愈发透明，身形微弱得更像是光线偶然的错觉。
唯一的焦点，是他那双尚存一点轮廓的手，此时他的手抱在胸前，手上，还紧紧捂着一本包装古怪的书——《致幻童话》。
他似乎察觉到了秦时莞尔的存在，嘴唇微微翕动：“小晚……是你在这里吗？……”
“是的，我在！”秦时莞尔几乎是扑到床边，眼眶泛红。
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小晚……对不起……不能再陪你……看书了……”
秦时莞尔抹了抹脸上流淌下来的眼泪：“没关系，白洛，你能陪我的那些日子，我已经很开心了……”
“对了，小晚……”白洛的声音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秦时莞尔浑身紧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什……什么事。”
白洛用尽全身力气吐息道：“系统……系统……在…………”
那个“在”字还在她耳膜上微弱地震颤，后面紧跟着的音节却——断了。
就在那个刹那，禁闭室的光线似乎闪烁了一下。下一秒，原本凝聚了白洛最后存在的光尘，连同那孱弱的声音，骤然消散。
没有哀嚎，没有挣扎，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随后赶来的警卫，面对秦时莞尔的哭喊追问，只是从容地说道：“白洛？看来又有人从森罗世界消失了，但很可惜，我们的记忆也被系统修改了，我们不记得他是谁。你的记忆，或许也要消失了……”
合金床板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人形光晕，但也在迅速褪色。
——唯独那本《致幻童话》，失去了依托，“啪嗒”一声，落在纯白的床单上，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沉重，如同一座微小又坚固的墓碑。
秦时莞尔哽咽起来，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窒息。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掀开了那本她从未翻阅过的《致幻童话》
扉页上，一行有些褪色的字迹若隐若现——“给不愿醒来的睡美人……”
……
智能手环发出轻微震动，手腕內侧的酥麻震感把秦时莞尔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晚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的脸颊。
她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酸楚，无名指上一枚冰冷的银色戒指硌着指节。
“系统在干涉我们。”清冽的声音响起，刺向眼前一副无所事事的乐佳明。
乐佳明稍稍站直：“干涉？”他不禁嗤笑：“你是今天才刚被投放到森罗的新手吗，秦大小姐？还是脑袋被积分冲糊涂了？”
他的目光掠过下方那座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巨城。
所有森罗住民都心知肚明——城市里各司其职的NPC总会在需要的地方介绍这个世界的设定；找不到生产线却能看到超市里有凭空刷新的商品；类似副本的怪兽在被击败后也会重新复活；而绝对公平的积分系统，曾让他在D级任务失误时精确扣除0.5分——就像有双眼睛始终悬浮在头顶。
“系统本来就在盯着我们啊。”乐佳明收回目光，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深了些，“但是，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每个人都过得开心，每个人都活得满足，每个人都拥有幸福。”
“是深度干涉。”时莞尔一字一顿地重复，加重了每个字的重量。
乐佳明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抬手，用指关节随意敲打天台围栏：“只要不影响我吃饭睡觉打游戏......”
秦时莞尔向前踏了一小步，金色瞳孔直视着乐佳明的眼睛。
“齐诺尔，就要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