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又扭头：“因为不饿。”
夜久阳太：“你还没有回答我上一个问题，你心情不好吗？”
她摇晃脑袋，弯了弯唇角：“为什么这么觉得？”
居然问为什么......因为你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啊。
夜久阳太认识她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发现只要喵又心情不好，她的话痨属性就会隐藏起来，也不再捉弄人，说话时会表现出一种淡淡的平静。
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飞走，像是某种不问归期的鸟类。
猫咪明明是鸟类的天敌，她一个猫娘怎么会和鸟儿有相似之处？
更无奈的是，他往往看不出喵又心情不好的原因。
虽说用一顿豪华鱼子酱盖饭就能让她重新高兴，但泽良的森林里可搞不来这玩意。
没有外力的协助，夜久阳太只能靠自己慢慢试探。
“是因为今天进山太累了吗？”
一路上又是跋涉又是各种野兽，加上令人不爽的白雾，任谁的心情都好不了。
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喵又闻言在白雾里抓了一把，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
在雾中索求，自然得不到什么。
见她不说话，夜久阳太的脑袋乱成一团。换做别人可能会疲于应对这样的喵又，但他不是喜欢搁置问题的人。
遇到事情就得立刻解决，一味拖拉只会引起更大的问题。这个道理在人际关系中尤其重要。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经营”。
夜久阳太又问：“是因为我吗？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和阳太没有关系哦。”
喵又垂下头，“我只是......有点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是我有些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唔，阳太会有这种茫然无措的时候吗？”她问道，却不是想要获得回答的表情，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
“任何人都会吧？这很正常。就像是周期性的感冒，情绪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
“......但如果我永远处于这种状态，那还算正常吗？”
夜久阳太更懵，隐约觉得两人的话题从单纯的“心情不好”变成了更加难对付的东西。
他答道：“我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觉，但既然它存在，那一定也算正常。不是有句话叫‘存在即合理’吗？”
喵又一笑：“是吗？”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身子向雾中偏斜少许。每次碰触鬼魂的记忆，她都能找回一点自己的记忆。
这些记忆碎片拼不成一块完整的记忆，带给她的只有生前的感情残余。
这些感情极为庞杂混乱，如同把她切成了一万片，堆成了一面巨大的、足以覆盖眼前一切的牢笼。
她被困死在笼子里，发出没有声音的呼喊，作出没有效果的抗争。
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吗？
她说不出来，她难道要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所有人所有事都会归于湮灭，那活着做什么？那存在做什么？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看向她的永远都是或懵懂或轻视的眼睛。
牢笼之内是自我封闭，牢笼之外是无限虚无。
是的，她可以不去接触鬼魂的记忆，从而躲开自己的记忆。可这样做她只会更空虚，永远是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空心人。
喵又忍不住又往雾里走了一步，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留在阳太身边。
她不能完全否认，自己帮夜久阳太沟通巫女记忆不是为了找回自身记忆的私心。
只要与人类接触，她就会想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有心的生物。她分明是鬼，怎么能期盼成为人？
愧疚之后又是无休无止的自伤，她没有脸待在夜久阳太身边了。
逃吧，喵又。
滚吧，喵又。
远离人类，好好看清自己鬼魂的身份吧！
千穗理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对等的，没有人能逃出这样的规则。
她把私心混入了爱中，也就失去了拥有真挚爱情的资格。
“对不起，阳太。”喵又忽然靠近，用力抱紧了他的腰。
“？！”
夜久阳太下意识抬起了双手，不敢去触碰她的身体。就算隔着两层布料，他也能感受到少女的那处不可思议的柔软。
他的脸颊浮上红晕，是和小早川告白那次完全不同的感觉。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中午是铃木，现在喵又也来这套。难道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吗？
被好朋友喜欢进而不得不陷入复杂人际关系的泥沼......
少女的身躯轻轻抽动，哽咽声被她吞得干干净净，但身体的反应却没法完全掩盖。
她哭了。
为什么？
夜久阳太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上一秒还在谈论深奥的话题，下一秒就扑过来哭泣。
女孩都这样吗？还是只有喵又这样？
“为什么要哭？”
喵又贴着他的胸膛，眼泪渗进他的衣服，恰好弄湿了他的两个护身符。
其中一个护身符被蹭出来一角，即使泪眼朦胧，她也看清了那个小小的、精致的“澈”。
......
............
她的眼泪戛然而止，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耳边钻进一阵遥远的嗡鸣，漫长到好似没有终点的耳鸣中，有一个人朝她大吼：
“赶紧去死啊！！！”
“既然觉得活着没有意义那就去死啊！”
“你这样的人只知自怨自艾，自轻自贱，自暴自弃，自伤自残......”
“快点去死吧——”
“白鸟，静香。”
快点去死吧，白鸟静香。这样的话，也都是一个叫做白鸟静香的人说出来的。
既然觉得一切没有意义，就把目标抛弃。
既然觉得活着没有目标，就把生命抛弃。
既然觉得生命终为虚无，就走向虚无。
无数的记忆碎片随着这些声音汇聚成了她的人生，一个名为白鸟静香的，失去了自我，进而亲手杀死自己的疯子。
“......”
“............”
喵又松开了夜久阳太，后退两步。泪珠从她的眼眶掉出来，嘴角反而疯狂上扬。
夜久阳太瞬间冷静了，这一刻的喵又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熟悉的那张脸上是又笑又哭的怪异表情。
她为什么哭，又为何而笑？
夜久阳太好像从来没懂过她，一个总爱捉弄人的狡黠猫娘？
一个爱吃鱼子酱盖饭的慵懒女孩？
还是现在这个让人难以理解，全身上下都透出颓丧气息的怪人？
“阳太，我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喵又弯起眼睛。
“我叫做白鸟静香。”她说，“还有，我不会继续除灵了，所以雀神的事情也和我无关。”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要是不想参与，我现在就去和结月前辈说......”
喵又摇了摇头，“可以叫我的名字吗？”
“静香......？”
她的身躯颤抖个不停，像是听到了极度恐怖的话，牙关打颤：“不是这个名字......”
夜久阳太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不做点什么，一定会有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
他的心早已有了偏移，喵又对他来说，比其他人要更特殊，也更难以放下。
她是即便夜久阳太陷入人际关系的泥沼中，也不想割舍的存在。
兴许是危机才能激发人类的感官，夜久阳太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他绝对不能失去喵又。
任何疑惑都可以以后再去解答，问题也可以搁置。
他缓步向前，少女却在不断后退，只在重复一句话：“叫我的名字。”
名字，名字，名字有什么要紧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你自己的状态吗！
夜久阳太不叫，这绝对是一种诅咒，只要他喊出喵又的名字，少女就会融进雾里，再也不见。
“不叫吗？”似是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喵又露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
“我其实也不太了解你，正如你也不太了解我。不过没关系，我还是......”
少女眼神一暗，终究没有吐露自己的真心。身躯后仰，她把自己交给了迷雾。
夜久阳太快步冲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奈何少女的速度太快，他只能擦过她的指尖，再往前探就只剩下了白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