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久阳太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少女的体温还尚未消失,却再也不见了她的身影。
喵又连同她的眼泪,全都像被白雾吞掉了似的,只剩下空荡荡的虚无。
她就这么走了,来得莫名,走得古怪。
虚无......他脑中蹦出了这个词语。这是一个平时生活中很少见,一旦提及就令人莫名不适的词。
他不想再去想这个,抬脚往雾中走了几步,不安的感觉倾泻而来,逼迫他回到原地。
喵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是和小早川当时一样,被异常生物迷惑了吗?
不像。
她刚才那副模样分明是压抑到极致的爆发,绝对与雀神无关,但应该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点蛛丝马迹。
无论如何,夜久阳太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他伸手摸了**口,被眼泪浸湿的护身符还带着点潮意,那个绣着“澈”字的金线格外亮。
白鸟静香,这是喵又的名字。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让她反应那么大,说不除灵就不除灵,什么也没留下就消失不见了。
排除说谎的因素,喵又放弃除灵,意味着她放弃了上天堂。
是因为虚无吗?
夜久阳太曾听说过一种叫做“虚无主义”的思想,被这种思想困住的人也都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但虚无主义太空太浮,他真正要理解的是白鸟静香的人生。
“先回去吧。”
雾气发白,但阴暗半点不减。
他往回走,脚步出奇得慢。他忍不住幻想着,下一秒就能看到那个猫咪似的少女跳出来捉弄他。
这当然不可能。但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千穗理。她在这待了很久了,大概也看到了两人发生的一切。
夜久阳太的心慢了两拍,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千穗理。
好在千穗理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先一步开了口:“晚上好,阳太。”
“哈,我该说晚上好吗?”他苦笑道。
千穗理笑了:“不说也行。唔,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当然,具体的谈话内容也听到了。”
“抱歉啦。”
看不出她的情绪,虽然在笑,但也没有高兴在里面。道了歉,也没听出歉意。
夜久阳太摇了摇头:“算了。”
千穗理看着他,斟酌着字句:“喵又离开也好,她和你,和我,甚至和......”
她想说一直不太喜欢的小早川,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她和人类是不同的。”
“我知道。”
夜久阳太比任何人都清楚喵又的底细,她是鬼魂,披上了猫咪的外衣,被神明所期望,拥有极为复杂的身份。
千穗理应道:“嗯,我知道你知道。但我必须提醒你,喵又,或者说白鸟静香,她终究无法融入人类。”
“说实话,我因为她帮你获得巫女传承这件事很不满,她分明懂得背后的代价,却还是置你于险地。”
千穗理攥紧拳头,“我一定程度上能够读取心灵,因此知道她这样做是有其他意图的。”
“因为......虚无?”
千穗理愣了一下:“算是吧,但所谓的虚无只是理由,她依然利用了你的真心,混入了她的私心。”
夜久阳太道:“可她因虚无而产生的痛苦是完全真实的,尽管我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会为此心痛。”
“哪怕她害你,你也要宽容以对吗?”
千穗理失望地看着他,明明自己才是陪伴阳太最久的那个人,而且永远献出百分百的真心。
为什么阳太不懂呢?
夜久阳太沉默了。
他不是不懂千穗理关心他的心情,只是他无法认同她的结论。
喵又的痛苦是真实的,她的私心或许也存在,但喵又对他并非单纯的“利用”。
“我不是宽容。”他低声说,“我......”
他说不出“喜欢”两个字。人都跑了,他后知后觉的喜欢显得像个笑话。
见夜久阳太不说话,千穗理叹了口气。说不通就算了,她不需要阳太理解她,她要做的只是让他幸福。
用自己的真心,用自己的力量,让他获得幸福。这样一来,自己也能获得幸福。
真正的爱,本就不能掺杂任何假意。这样的道理,千穗理懂得不能再懂了。
至于喵又,随她去吧。
“回去吗?”千穗理问。
阳太点了点头。很晚了,明天早上还要执行结月的计划,不能因为私事耽搁。
两人并肩往回走,气氛格外沉闷。千穗理走在前面,刻意拉开了距离。
阳太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自己的情绪,她也希望他能早点认清现实,不要过分沉湎于喵又的逃离。
夜久阳太跟在后面,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边是千穗理的警告和失望,一边是喵又消失前那又哭又笑的脸。
喵又......白鸟静香......
他到底要去哪里找她?迷雾深重,最好的办法是先解决雀神,否则这片山林始终寸步难行。
夜久阳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可脑海里总是跳出少女倒入迷雾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紧揪的痛。
今天晚上他还睡得着吗?
......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执行者们早在帐篷外集合完毕。
众人背着装备,蓄势待发。
夜久阳太是被铃木叫醒的,他揉着干涩的眼睛走出帐篷时,看到结月已经站在中心。
她穿着深色的外套,手里拿着仪器,表情温和,正和一个执行者说些什么。
见到夜久阳太,她轻轻点头:“等处理完雀神的事情,我会帮你寻找喵又。”
“......谢谢。”
千穗理没说什么,铃木也垂下头。
夜久阳太眼下是一片乌青,他昨晚是真的没睡着。这还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失眠。
带领他的执行者有两个,一男一女,男性是之前见过的花翘,女性负责仪轨,代号是千夏。
夜久阳太作为机队队员,负责辅助他们。
结月再度叮嘱细节后,三支小队各自动身。留下的管理局成员则留守营地,负责协调沟通。
“走吧,夜久君。”花翘率先开口,“我们负责最北边的遗迹,距离最远,得抓紧时间。”
夜久阳太应了一声,跟上花翘和千夏的脚步。千夏看起来比花翘年轻几岁,脸上没什么表情。
执行者大多不苟言笑,像花翘这种性子的相当少。
三人沿着营地边缘的小路向北行进。
山路比想象中还要崎岖,布满了碎石和枯枝,脚下时不时会打滑。晨露打湿了裤脚,带着些微寒意。
在雾中不管什么都看不真切,就算不是最浓重的时候也不容小觑。
他们不仅要注意险峻的地形,更要警惕可能会从雾中钻出的兽类。
“这雾比昨天这个时候更浓了。”千夏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雀神的力量在增强,我们得在七点前赶到遗迹,否则布下的仪轨可能会不稳定。”
花翘说道:“明白,我们要加快脚步了。跟紧了,夜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