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分配的居所比绯红在E市的公寓要小一些，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
唯一的卧室里摆着两张单人床，灵儿一进来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包放在了靠窗那张床的床头柜上，然后用眼神无声地宣告了所有权。
这张床和睡在旁边那张床的绯红，都归她管。
绯红对此早已习惯，甚至有些欣慰。
在陌生的环境里，灵儿这种近乎幼稚的占有欲反而让她觉得安心。她揉了揉灵儿的头发。
“先整理一下，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简单做点吃的。”
“嗯。”
灵儿应了一声，却没有动手整理，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绯红走到了小厨房门口，像个小监工一样看着绯红检查冰箱和储物柜。
F市分部提供的食材很基础，但足够做一顿温暖的晚餐。
绯红系上围裙，开始忙碌，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和渐渐升腾的食物香气，很快驱散了房间里的陌生感，营造出一小片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领域。
灵儿就安静地靠在门框上，红色的瞳孔跟着绯红的身影移动，鼻翼微微翕动，捕捉着空气中逐渐浓郁的、属于“家”的味道。
这份味道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响起。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些迟疑，不像是有紧急事务的官方人员。
绯红正忙着翻炒锅里的蔬菜。
“灵儿，去开下门，看看是谁。”
灵儿歪了下头，似乎不太情愿离开厨房门口这个最佳观测点，但还是听话地转身走向房门。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像在E市公寓里那样，先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
然后，她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少女。
青绿色的长发，猩红色的瞳孔，甚至连身上那件略显破损的黑色裙装，都和她梦中那个不祥的影子别无二致。
是小恶。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脸上没有任何平日里那种戏谑、残忍或疯狂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局促和生硬。
她的双手甚至有些无措地交叠在身前，指尖微微蜷缩。
四只红色的瞳孔，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和对视着。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也没有挑衅。
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门里门外，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就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绯红在厨房里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开门声也没听到对话声，觉得有些奇怪。
“灵儿？是谁啊？是锋刃前辈她们吗？”
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灵儿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才反应过来。
她并没有从小恶身上感受到任何即时的威胁，那种纯粹的困惑压倒了她本能的反击或驱逐欲望。
她伸出手，拧动了门把手。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门外的冷空气和走廊的光线一同涌入。
小恶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那双猩红的瞳孔紧紧盯着门后的灵儿，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渴望、害怕被拒绝、强装镇定，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乞求？
她看到了门内温暖的灯光，闻到了从厨房飘来的、让她胃部莫名绞紧的食物香气，也看到了那个穿着围裙、背对着门口正在忙碌的红发身影。
就是那个味道……那个让她嫉妒到发狂又渴望到心痛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
绯红正好将炒好的菜装盘，端着盘子转过身。
“到底是谁来……”
话音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因震惊而骤然收缩。
盘子差点从手中滑落，幸好她下意识地握紧了。
她看到了什么？
两个灵儿？
一个站在门内，穿着熟悉的运动服，表情是她常见的茫然带着点疑惑。
另一个站在门外，穿着奇怪的黑色裙子，眼神却十分复杂。
但那五官、那发色、那瞳色……分明就是另一个灵儿。
绯红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无法处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情景。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愣愣地看着门口那诡异无比的一幕。
小恶的目光从灵儿身上，移到了彻底呆住的绯红脸上。
她能清晰地看到绯红眼中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那眼神像一根细针，刺了一下她紧绷的神经。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知道自己很可能被攻击，被驱逐……但她控制不住。
那份刚刚失而复得的“连接”，那份害怕再次被抛下的恐慌，驱使着她站在了这里。
她需要确认什么，需要抓住什么。
小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一路、荒谬又羞耻的话，用一种极其轻微、甚至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挤了出来。
“可以……也摸摸我吗？”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微微低下头，不敢再看绯红，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交叠的双手指节捏得发白，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紧张。
空气再次凝固。
绯红彻底懵了。
摸摸？摸摸谁？摸摸这个和灵儿一模一样、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诡异无比的女孩？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绯红大脑宕机，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刻。
站在门内的灵儿，却似乎听懂了。
她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看了看紧张得几乎要缩起来的小恶，又回头看了看彻底石化的绯红。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
然后，在绯红和小恶都没想到的情况下，灵儿伸出了手。
她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像绯红平时对她做的那样，带着一点试探性的笨拙，轻轻地、轻轻地摸了摸小恶的头顶。
动作甚至有些僵硬，但确实是在摸头。
小恶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预想中的攻击、呵斥、驱逐都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虽然僵硬但温暖的手，落在她头顶。
那触感……轻柔得不可思议。
带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喻的安抚意味。
和她自己幻想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却更加真实，更加……温暖。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让她差点再次掉下泪来。
她极力忍住，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和她想象里完全不同，但她却……一点都不讨厌。
甚至……很喜欢。
小恶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她飞快地拍开了灵儿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了半步，语气瞬间变得又冲又硬，试图掩盖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慌乱和动摇。
“谁……谁要你摸了！笨手笨脚的……”
典型的色厉内荏。
但那短短一瞬间的触碰和感受，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感知里，挥之不去。
她不想承认，心跳快得离谱，脸上也烧得厉害。
这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让她无所适从，比面对围剿更让她感到害怕。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逃离这让她失控的场景。
但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贪婪地汲取着门内透出的温暖光线和食物香气，目光甚至不受控制地、飞快地瞥了一眼绯红手里那盘冒着热气的菜。
绯红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稍微找回了一点神智。
她看着门口那“另一个灵儿”，又看了看身边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似乎做了件自认为很平常事情的灵儿……
一个荒谬的、难以置信的念头，伴随着之前总部的警告、明清老师的复杂眼神、灵儿异常的力量和状态，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她好像……有点明白眼前的状况了。
绯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要不要先进来坐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