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看着门口那低垂着脑袋、耳尖却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另一个灵儿”，又看了看身边依旧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灰尘的正牌灵儿，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但理智已经强行压下了最初的震惊和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这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侧开身，让出通道，重复了一遍那句邀请，语气尽量放得平缓。
“外面冷，先进来吧。”
小恶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内温暖的灯光和绯红手中那盘冒着热气的菜，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绞得更紧了。
一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和另一种想要靠近温暖的渴望在她体内疯狂拉扯。
最终，渴望战胜了冲动。
她像是怕绯红反悔一样，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嗯”了一下，然后几乎是贴着门边，飞快地溜了进来，身体僵硬地站在玄关处，不敢再往里走。
灵儿歪头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不速之客，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困惑，但她没感觉到恶意，便也不再关注。
她重新把目光转回厨房方向，显然更关心晚餐的进度。
绯红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和可能的窥探。
她看着局促地站在玄关的小恶，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女孩……和灵儿太像了，却又那么不同。
灵儿是纯粹的茫然和偶尔的依赖，而这个女孩，那双猩红的眼睛里藏着太多复杂的东西。
“晚饭刚好做得多了点，一起吃吧。”
绯红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她指了指客厅那张小小的双人沙发。
小恶身体又是一颤，猛地抬头看向绯红，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仿佛在判断这是否是一个陷阱。
但绯红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关切，有疑惑，但唯独没有敌意和攻击性。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挪动着脚步，坐到了沙发的最边缘，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这顿晚饭吃得极其诡异和安静。
绯红简单地将一菜一汤和米饭分成三份。
灵儿吃得一如既往的专注，仿佛旁边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人不存在。
小恶则显得手足无措。她看着面前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食物，又看看旁边吃得正香的灵儿，最后看向对面安静用餐的绯红，拿着筷子的手有些抖。
她试探性地、极其小心地夹起一小块蔬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那双猩红的瞳孔微微睁大，似乎被这平凡的家常味道震撼到了。
她从没吃过这样的食物……不是能量，不是凝聚体，而是带着烟火气的、温暖的味道。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小恶吃得很少，但每一口都吃得极其认真。
饭后，绯红收拾着碗筷，小恶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笨拙地想帮忙，却差点打翻盘子，被绯红轻声制止了。
“坐着休息就好。”
小恶又僵硬的坐了回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等到绯红收拾完厨房，擦着手走出来时，看到小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里，而灵儿已经有点困倦地靠在沙发另一头打盹。
绯红走到小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
客厅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
许久，小恶才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抬起头，声音干涩而颤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微弱的希冀，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底的问题。
“我以后能不能……也留在你们身边？”
问完这句话，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迅速低下头，不敢看绯红的眼睛。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绯红沉默了。
她想起了前段时间灵儿的样子，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良久，绯红轻轻地、但清晰地说道。
“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过来，会给你留下一个位置。”
绯红的话接受了小恶，身为魔法少女的她实在没办法接受让一个孩子流浪在外面。
而且她没有把话说的绝对，毕竟对方身上有着许多肉眼可见的秘密。
但对面的小恶却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里面倒映着绯红平静却坚定的脸庞。
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
“嗯。”绯红点了点头。
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狂喜和一种奇异的酸楚瞬间淹没了小恶。
她得到了……她竟然真的得到了许可？
她不是被排斥在外，不是只能远远窥视的那个？
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深深地看了绯红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睡着的灵儿，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情绪翻涌。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出了房门，消失在F市夜晚的街道尽头。
她怕再待下去，那些陌生的、滚烫的液体又会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很快，荒野的风又一次吹到她的脸上，冰冷而锐利。
狂暴巨械如同最忠诚的石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等待着它的“主宰”。
它身上破损的金属和岩石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一道娇小的黑色身影如同夜枭般掠过荒原，轻盈地落在狂暴巨械宽厚且不平整的肩膀上。
正是去而复返的小恶。
她脸上的慌乱和脆弱已经消失不见，重新披上了那层冷漠偏执的外壳，但那双猩红的瞳孔深处，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阴霾，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着。
她站在巨械的肩膀上，望着F市的方向，久久不语。
夜风吹起她青绿色的长发，带着孤寂的凉意。
忽然，她摊开手掌，两颗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凝聚体出现在她掌心。
一颗暗红灼热，属于地炎魔偶。
另一颗幽暗扭曲，属于夜魔剩余的部分。
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小恶低头看着这两颗足以让任何魔法少女严阵以待的恐怖结晶，眼神复杂。
它们可以说代表着她过去的力量和仇恨，但现在……
她忽然将两颗凝聚体轻轻抛向脚下的狂暴巨械。
“吃了它们。”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狂暴巨械那由岩石和金属构成的头部发出低沉的嗡鸣，它本能地张开巨口，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两颗凝聚体吞入腹中。
下一刻，狂暴巨械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暗红色和幽暗色的能量光芒从它体表的裂缝中疯狂涌出，如同奔流的熔岩和暗影。
它发出痛苦与兴奋交织的咆哮，身体在能量的冲刷下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更多的金属和岩石从大地中被汲取，附着到它的身体上，它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结构变得更加狰狞和复杂，关节处迸发出的能量火花变成了更危险的暗红色雷光。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横、更加暴戾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A级中位！
进化完成的狂暴巨械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宣告着自身力量的蜕变。
它低下头，那双原本只有狂暴和毁灭光芒的能量瞳孔，此刻多了一丝灵动的色彩。
虽然依旧原始，却不再是纯粹的能量集合体，而是诞生了懵懂的自我意识。
或许是因为吞噬的凝聚体蕴含着小恶的力量，或许是因为进化时强烈地感受到了小恶内心深处那份前所未有的、复杂柔软的情绪波动，这新生的意识本能地将小恶视为了最亲近的存在。
它歪歪头，巨大的、粗糙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极其笨拙地，蹭向站在它肩膀上的小恶。那动作幅度不敢太大，生怕碰伤了她，带着一种与其恐怖外形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依赖？
小恶被这突如其来的蹭蹭弄得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像拍开灵儿那样拍开这颗巨大的头颅，但手抬到一半，却停住了。
她看着狂暴巨械那双新生的、带着一丝笨拙关切意味的能量瞳孔，又想起了不久前一门之隔内，那只轻轻落在她头顶的、温暖的手。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
她最终没有拍下去，只是生硬地转开头，哼了一声。
“……笨死了。”
但她的手，却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放在了狂暴巨械那粗糙冰冷的表皮上。
狂暴巨械似乎感受到了这微小的接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低沉的嗡鸣，不再乱动，安静地伫立在荒野中，如同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卫士。
小恶站在它的肩膀上，望着远方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第一次感觉这片冰冷的荒野，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与此同时，F市的临时住所内。
绯红用手机刚刚开始了与锋刃的通话。
“F市外围森林区确认出现B级新生黑怪，木藤豹。擅长操控植物，速度极快，毒性猛烈……好，明白了，锋刃前辈。”
电话那头，锋刃的声音沉稳。
“情报显示它刚刚完成晋升，境界还不完全稳定，但毕竟是B级，不可大意。这次任务，由你来担任总指挥。”
绯红一愣。
“前辈，这……”
“别推辞。”
锋刃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看得出来，你会比我走得更远。这次联合行动，钢刃小队会全力配合你的指令。这也是我们学习的机会。”
绯红握着手机，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明天早上七点，分部门口集合。详细作战计划，就交给你了。”
结束通话，绯红看着屏幕上关于木藤豹的简要资料，眉头微蹙。
B级……这将是她们小队第一次正面挑战这个等级的黑怪。
她转头看向沙发上已经睡熟的灵儿，走过去轻轻给她盖好毯子。
无论如何，她必须保护好大家。
第二天清晨，两支小队准时汇合，奔赴任务地点。
踏入森林深处，气氛立刻变得不同寻常。空气中的能量粒子都带着一股躁动和压迫感。
B级黑怪的威压，远非C级可比。
木藤豹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林木间穿梭，它甚至懂得利用地形和藤蔓布置陷阱，攻击刁钻狠辣，口中喷吐的毒雾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它的速度远超预料，力量也大得惊人，一次扑击就险些撕裂橙黄仓促撑起的护盾。
海蓝的箭矢往往被灵活躲开或直接被坚韧的藤蔓抽飞。
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左侧迂回！烟火干扰它视线！”
“铁锤，三点钟方向，限制它的移动！”
“海蓝，预判它下一次落点！橙黄，护盾准备格挡毒液！”
绯红的指令一条接一条，声音冷静，但额角已经渗出细汗。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不仅要指挥自家小队，还要统筹钢刃小队的行动，压力巨大。
木藤豹发出一声咆哮，周身藤蔓疯长，如同无数绿色的毒蛇绞杀向众人，同时它自身化作一道黑影，直扑看似最弱的海蓝！
“小心！”
锋刃和绯红同时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游走在战场边缘的灵儿动了。
她没有选择硬抗藤蔓，而是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树干轰然折断，砸向木藤豹的扑击路径，迫使它不得不改变方向。
而就是这个瞬间！
“就是现在！翠绿！”
“弱点在后颈能量汇聚点！持续时间3秒！”
翠绿急促的喊道。
“海蓝！”
早已将弓拉至满月，箭尖凝聚着全部心神和能量的海蓝，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松开了弓弦！
咻——！
一道凝聚到极致的能量箭矢，如同穿透阴影的光，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时机，射入了木藤豹后颈那一小块微微发光的区域！
“吼——！”
木藤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周身的藤蔓瞬间萎靡，扑击的动作也变形僵直。
“全力攻击！”
就在绯红大喊的同时，早已准备好的各种攻击，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失去防护的木藤豹身上！
最终，这只给两队带来巨大压力的B级黑怪，在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后，重重倒地，化作能量粒子消散，只留下一块碧绿色的凝聚体。
战斗结束。
所有人都喘息着，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擦伤和狼狈，但奇迹般地，没有人受重伤。
锋刃走到绯红面前，看着她虽然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赞许地点了点头。
“指挥得很好。”
绯红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大家配合得好。”
她看向正在检查凝聚体的翠绿，靠在树边喘气的海蓝和橙黄，还有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灵儿，心中充满了庆幸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
她们做到了。
即使面对B级黑怪，她们也一起闯过来了。
未来的路或许会更艰难，但只要大家在一起，就一定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