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魔法少女分部，指挥中心。
光屏上播放着由远距离观测设备捕捉到的、经过处理的模糊影像。
铅灰色的天幕下，缠绕雷光的巨鹰与迸发暗红能量的巨械，正在进行着如同神话时代再现般的恐怖碰撞。
每一次交锋都引发剧烈的能量震荡，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份毁天灭地的威势。
“能量频谱分析确认，与数据库记录吻合。其一为A级上位黑怪‘雷霆巨鹰’，另一为……记录中为A级新生黑怪‘狂暴巨械’，但其当前能量强度已稳定在A级中位水准。”
分析员的声音在略显压抑的会议室里回荡。
“原因？”
一位负责F市防务的高级军官沉声问道。
“从狂暴巨械散逸的能量波动中，检测到高浓度‘地炎魔偶’残留特性。基本可以断定，此前逃脱的地炎魔偶已被狂暴巨械吞噬吸收，这是其完成跃迁式进化的主要原因。”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A级黑怪之间的相互吞噬虽然不算常见，但也绝非闻所未闻。
恶灵狩猎其他A级黑怪的记录更是屡见不鲜。
真正让高层们松了口气的是，这次惊天动地的冲突，或许只是两只强大黑怪之间的领地或资源争夺，而非针对F市的有计划袭击。
“目前战况？”
“二者脱离接触，雷霆巨鹰向西北方向遁走。狂暴巨械并未追击，停留片刻后消失，动向不明。暂无再次接近F市迹象。”
“加强监测等级，重点关注狂暴巨械动向。同时，向总部汇报此次事件，尤其是地炎魔偶被吞噬的确认信息。”
军官最终下令。
“至于现场发现的昏迷魔法少女……”
“E市支援小队‘绯红小队’三名队员，已全部苏醒，经检查仅有轻微能量震荡后遗症，休养即可恢复。据队长绯红报告，她们在执行清理任务返程时遭遇能量余波冲击昏迷，对具体战斗过程并无记忆。”
“嗯，安排她们好好休息，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就未必了。”
会议结束，光屏暗下。
对于分部高层而言，这只是一次需要提高警惕的意外事件，流程清晰，结论明确。
真相被巧妙地掩盖在了“黑怪内斗”和“能量余波”之下。
临时居所内，窗帘拉上了一半，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暖黄色。
灵儿盘腿坐在属于她的那张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枕头，红色的瞳孔安静地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又像是在听着城市中隐约的喧嚣。
绯红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将水杯递过去。
“喝点水吧灵儿。”
灵儿顺从地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依旧没有焦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不同于以往那种自然松弛的静谧，这份安静里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需要小心绕开的什么东西。
绯红看着灵儿安静的侧脸，心脏依旧会因为回想起昨天荒地上的那一幕而微微收紧，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决心。
她轻轻伸出手，覆在灵儿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灵儿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分部那边……已经没事了。”
绯红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们说，是两只很厉害的黑怪自己打起来了，我们只是被不小心波及到。”
灵儿缓缓转过头，红色的瞳孔看向绯红，里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绯红迎着她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嗯，就是这样，大家都相信了。”
她顿了顿，手指微微收紧，握住了灵儿微凉的手。
“灵儿，你听着。”
绯红的语气变得异常认真。
“关于那种力量，以后如果不是像昨天那样，到了最最危险、没有其他任何办法的时候，不要再轻易让别人看到，好吗？”
灵儿眨了眨眼，似乎在理解这段话里的含义，之前的她知道要藏好，因为不藏好会给绯红她们带来麻烦。
但现在，明明暴露了，但却没有麻烦。
“就像平时一样。”
绯红努力寻找着最直白的解释。
“和黑怪打架的时候，用大家觉得‘正常’的力气。吃布丁，看电视，跟着我……就像以前一样。”
她看着灵儿那双纯粹的眼睛，心里有些发酸，却又无比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因为，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可能会有很多麻烦的人来找你，想研究你，或者……伤害你。我不希望那样。”
这不是谎言，而是可以预见的、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怀璧其罪，更何况是这种无法理解的力量。
绯红无法想象，如果总部或者某些激进派系知道了灵儿的真相，会采取怎样的措施。
隔离？研究？甚至……更糟，之前的肯特博士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她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灵儿沉默了很久，久到绯红几乎以为她没有听懂。
然后，她慢慢地、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是一块巨石落地，让绯红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她忍不住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灵儿，将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
“谢谢你能相信我，灵儿。”
绯红的声音有些闷。
“我也会保护好你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好吗？”
怀里的人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灵儿没有回抱，但也没有抗拒，只是任由绯红抱着，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绯红的肩膀，像一只终于确认了安全归属的幼兽，然后伸出手抱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绯红才松开她，脸上重新露出了往常那种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容。
“饿不饿？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给你做点吃的。”
一听到吃的，灵儿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旷的红色瞳孔里，终于亮起了一点熟悉的光彩。
她点了点头，视线跟着绯红移动，看着她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起来。
锅铲碰撞的声音，食物下锅的滋啦声，渐渐驱散了房间里最后那点不自然的凝滞。
温暖的烟火气重新占据了主导。
灵儿抱着枕头，看着绯红的背影，鼻翼微动，嗅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食物香气。
那种让她安心的、属于家的味道，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天的插曲而改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昨天轻易吞噬了毁灭雷霆的手，此刻看起来依旧纤细白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用……就不用吧。
她心想。
只要绯红还在，大家还在，布丁还在，热水澡还在……那些麻烦的事情，不要来打扰就好。
力量，对她而言，从来就不是值得炫耀或追求的东西。
那只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存在，是工具，是本能，只有在需要保护重要之物时，才会被动用。
而现在，绯红说，像平时一样就好。
那就像平时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F市似乎真的恢复了平静。
绯红小队按照分派的任务，进行着一些强度适中的清理和巡逻工作。
有了绯红的叮嘱，灵儿在战斗中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出力，维持在C级上位、偶尔触及B级门槛的“合理”水平。
她依旧沉默，依旧会在战斗后下意识地靠近绯红，依旧对甜品抱有极大的热情。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
只有小队内部，弥漫着一些细微的变化。
海蓝和橙黄在醒来后，对于自己如何在那场A级冲突的余波中仅仅受了点轻伤感到十分庆幸。
她们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只当是绯红和灵儿反应迅速。
而翠绿，则在一次任务间隙，私下找到了绯红。
临时居所的天台上，夜风微凉。
翠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直接切入主题。
“当时的能量读数，有问题。”
绯红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
“什么问题？”
“我们昏迷前承受的能量强度，以及后来场地残留的能量辐射量级，与‘被余波波及’的理论模型存在约17.3%的不可解释偏差。”
翠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尤其是我们三人倒下的位置，能量衰减曲线过于平滑，不像自然散逸，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过滤或吸收后的结果。”
绯红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知道瞒不过翠绿，翠绿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太过可怕。
“还记得我第一次向你介绍灵儿的时候吗。”
“嗯。”
“那只突然出现的那只黑怪，翠绿你觉得它有什么问题吗？”
翠绿看着绯红。
那只黑怪她后续有去分析过，对方的实力已经接近B级了。
“嗯，我知道了。”
“昨天相关的记录，我都会删掉，辛苦了。”
“等之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海蓝和橙黄吧，她们暂时没办法理解明白这个情况。”
翠绿说完后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天台，留下绯红独自一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翠绿的选择，让绯红肩上的压力轻了一些，但也让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秘密需要被守护得多么小心翼翼。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任务归来。
海蓝和橙黄约好了去分部图书馆查资料，翠绿则要去提交一份装备维护申请。
绯红和灵儿先一步回到了临时住所。
一进门，灵儿就踢掉鞋子，直奔冰箱，拿出一个布丁，熟练地撕开盖子。
绯红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开始整理今天任务中收集到的一些零碎物品。
在全部整理完毕后她走到沙发边坐下，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灵儿的头发。
灵儿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布丁渍，红色的瞳孔里映着绯红的身影，带着一丝满足的慵懒。
“慢点吃。”
绯红轻声说。
“嗯。”
灵儿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小勺子和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城市华灯初上。
临时住所里，灯光温暖，一切如常。
仿佛昨天那场险些颠覆一切的危机，以及窗台上那无声的来访，都只是幻觉。
但绯红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握了握拳，眼神坚定。
无论未来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们，她们都会和灵儿一起，面对下去。
这是她们的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