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屑落在洁白的小盘子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客厅里只剩下两种几乎同步的、轻微的咀嚼声。
灵儿吃得非常专注，每吃一口都要多咀嚼几次，在完全嚼碎后才会咽下。
而在她对面的小恶，一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机械地将饼干送入口中。
但渐渐地，那混合着黄油与糖分的香甜如同安慰剂，悄然抚平了她脑海中翻腾的刺耳杂音，也让她放下了刚刚思考的事情。
她偶尔会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灵儿。
灵儿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迷茫或恐惧，只有一片近乎纯粹的平静，仿佛那回荡在灵魂深处的低语，真的不如眼前这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饼干重要。
当最后一块饼干被灵儿分成两半，将稍大的那一半推到她面前时，小恶没有拒绝。
她默默地拿起，放进嘴里，感受着那细腻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一路暖到几乎冰封的心底。
吃完饼干，灵儿站起身，开始熟练地收拾盘子。
她拿起小恶面前那个同样沾满碎屑的小盘子，走向厨房的水槽。
小恶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灵儿的动作。
灵儿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
她挽起袖子，动作算不上娴熟但很有条理地清洗着两个盘子和手套，这是灵儿跟着绯红学的。
而小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纤细的背影做着如此普通而又寻常的事情，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们本应是带来毁灭与恐惧的存在，是魔法少女誓死讨伐的敌人，是那个恶灵。
但现在，一个在洗碗，另一个……正在看着对方洗碗。
“要……要帮忙吗？”
小恶生硬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甚至连帮忙这个词，在她过去的认知里也几乎不存在。
灵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干净的毛巾擦干盘子和手，然后将盘子都放回柜子里。
整个流程自然而流畅，显然已经重复过很多次，因为在最近，绯红和灵儿吃完饭，灵儿都在抢着刷碗。
虽然还是和之前一样会弄碎，但比之前强很多了。
做完这一切，灵儿走回客厅，重新坐回沙发上，红色的瞳孔偶尔会瞥向依旧站在厨房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小恶。
小恶感到一阵窘迫。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继续站着？
还是坐回去？
坐下的话，该坐哪里？
和灵儿挤一张沙发？
就在她内心挣扎之际，灵儿往沙发的一侧挪了挪，让出了稍微多一点的空间。
她没有看小恶，只是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视上，然后拿起了遥控器。
小恶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走过去，在那片被让出的空间边缘坐下。
沙发因为她轻微的体重而微微下陷，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她紧绷着身体，不敢完全放松，视线胡乱地扫过客厅。
这一切都太……正常了。
正常得让她无所适从，也让她心底那份对“不一样”的恐惧更加鲜明。
“你……真的不害怕吗？”
小恶终于忍不住，再次低声问道，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
“那个声音……说我们‘不一样’。”
灵儿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小恶，红色的瞳孔里依旧平静，但似乎多了一丝思考的痕迹。
“害怕，没用。”
她慢慢地说，词汇依旧贫乏，但意思明确。
“绯红说，在一起，就好。”
“在一起……”
小恶重复着这个词，舌尖泛起一丝苦涩。
“可我们本来就不该……像这样。”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灵儿，意指她们分裂的状态，也意指她们此刻坐在这个温馨公寓里的荒诞情景。
因为她们是恶灵。
灵儿眨了眨眼，似乎没太理解小恶话里的深意。
她只是根据自己简单的逻辑得出结论。
“现在这样，很好。”
她伸出手，不是去摸小恶的头，而是指向了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甜品广告。
“甜的。好吃。比‘不一样’，好。”
她的意思是，享受眼前甜蜜的、美好的事物，比纠结于那个虚无缥缈的“不一样”更重要。
小恶看着那张蛋糕图片，又看看灵儿纯粹的眼神，一时语塞。
她发现，和自己的另一半交流，复杂的逻辑和深沉的恐惧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她的世界简单而直接……
绯红在，好吃的东西在，大家安全，就是好。
其他都是“麻烦”，不需要过多理会。
这种简单，让小恶感到无力，又隐隐有些羡慕。
就在这时，公寓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哒。
小恶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猫，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立刻摆出那副冷漠戒备的姿态，但已经来不及了。
门被推开，绯红带着一身微凉的夜风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并排坐着的两个少女。
一个看着电视，一个则僵硬得像块石头。
绯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小恶那副如临大敌却又无处可逃的模样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没有多问，只是微笑着提起手中的袋子。
“灵儿我回来了。”
“看，双层草莓奶昔。”
灵儿的注意力立刻被奶昔吸引，放下绘本就走了过来，接过那杯冰凉甜腻的饮料，红色的瞳孔满足地眯起。
绯红又看向小恶，从袋子里拿出另一杯包装一样的奶昔，递了过去。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也给你带了一杯一样的。”
小恶愣愣地看着递到面前的奶昔，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粉色的液体和白色的奶油分层清晰。
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份。
“谢……谢谢。”
她几乎是微颤着接过，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绯红看着小恶低着头，小心翼翼捧着奶昔的样子，心里软了几分，她的样子就和刚刚住过来的灵儿差不多。
不过多了一份担忧。
她脱下外套挂好，语气轻松地说。
“分部那边只是常规汇报，很顺利。你们在家还好吗？”
“嗯。”灵儿吸着奶昔，含糊地应道。
小恶没有回答，只是捧着奶昔，感受着那冰冷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与她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能量形成微妙的对峙。
绯红也没有追问，她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灵儿另一侧的位置。
沙发因为她的坐下而再次下陷，小恶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明天。”
绯红喝了一口水，看着前方电视上的广告，灵儿比起节目，更喜欢看美食的广告。
“明清老师说明天我们就可以前往总部参加晋升B级的考核了。”
灵儿听到考核，抬起头看向绯红，眼神里没什么波动。
而另一边的小恶听到后却又有了一丝慌乱。
绯红和灵儿离开的话，这里就只剩下自己吗？
但这分慌乱却被灵儿看到了，就在小恶刚刚开始组织话语的时候，灵儿先开口了。
“带上她，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