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个连空气都变得慵懒起来的下午。
县立清河高中的高二（三）班教室里，语文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解声与窗外聒噪的蝉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完美的催眠曲。林小海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课本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圆圈，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
「所以说，这道题的答案明显是B，为什么还有人选C呢？」老师的目光扫过全班，最终定格在几乎快要睡着的林小海身上，「林小海同学，你来解释一下。」
被突然点名的林小海猛地惊醒，手肘不小心撞到桌角，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来几声窃笑。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眼睛快速扫过题目，大脑却一片空白。
「这个...选B是因为...」他支支吾吾，感觉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脸颊微微发烫。这种当众出糗的场面他总是处理不好。
「因为文中第三段明确提到了‘月光下的倒影如同破碎的银镜’，这与B选项中的‘破碎感’相呼应。」
一个清冷而平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林小海惊讶地转头，发现说话的是今天刚来的转校生——那个坐在他旁边，一整节课都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女孩。
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略显惊讶：「完全正确。你是...」
「我是今天转来的星璃。」她站起身，微微鞠躬，动作标准得像礼仪教科书，「请多指教。」
教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乎所有目光都从林小海身上转移到了这个新来的女生身上。这不奇怪，从早上她走进教室那一刻起，星璃就注定会成为全班关注的焦点。
林小海偷偷打量着这位新同桌。她有一头及肩的墨黑色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像是精心雕琢过，找不到一丝瑕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却像一汪静止的湖水，几乎看不到情绪的波动。
早上班主任介绍她时，只是简单说了句“从城市转来的星璃同学”，没有更多细节。但她出众的外表和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已经足够让全班——尤其是男生们——窃窃私语一整天了。
「很好，星璃同学刚来就如此认真听讲，大家要多学习。」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两人坐下，「林小海，你也该打起精神了。」
下课铃适时响起，拯救了尴尬中的林小海。老师刚宣布下课，几个好奇的同学就围到了星璃的桌旁。
「星璃同学，你从哪里转学来的呀？」活泼的文艺委员张婷婷第一个发问。
星璃转过头，面向提问者，目光直接却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我从A市来的。」
「哇，大城市啊！为什么转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
「家庭原因。」她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解释，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你喜欢这里吗？适不适应？」又一个同学问道。
星璃略微偏头，仿佛在处理这个问题的含义：「学校的设施基本完备，课程安排合理，没有不适应的理由。」
林小海在一旁整理书包，耳朵却捕捉着这场对话。星璃的回答方式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太过理性，几乎不像个高中女生的对话方式。不过转念一想，可能只是刚来新环境有些拘谨吧。
「星璃同学有参加什么社团吗？或者有什么兴趣爱好？」班里有名的运动少年王志强摸着后脑勺，略显紧张地问道。
「我没有特别的社团经历。兴趣是阅读和学习。」她平静地回答，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恰到好处的微笑——礼貌却缺乏温度。
林小海终于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水瓶。瓶子摇晃着向桌边缘滚去，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一只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伸出，在水瓶坠落的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它，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星璃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将水瓶放回原处。
「小心。」她说，语气平稳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谢、谢谢。」林小海有些结巴，被那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惊到了。
「不客气。」星璃点点头，然后转向其他同学，「抱歉，我需要去一趟图书馆，办理借书证。」
同学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目送着她离开教室。直到星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大家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好漂亮啊，像人偶一样！」 「但感觉有点难以接近呢...」 「成绩好像很好的样子，刚才那道题我都还没看懂题目呢！」 「反应超快的！你们看到刚才她接住瓶子的动作了吗？」
林小海没有加入讨论，他背着书包默默走出教室，心里却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星璃确实完美得过分——出色的外表，聪明的头脑，得体的举止。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就像是一幅几乎完美的画作，却有一处难以察觉的色差，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
第二天清晨，林小海比平时稍早一些到达教室。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却惊讶地发现星璃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静静地望着窗外。晨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那场景美得如同画作。
「早上好。」林小海有些不自在地打招呼，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
星璃转过头来，微微颔首：「早上好，林小海同学。」她的声音依然平稳无波。
林小海惊讶地眨眨眼：「你记得我的名字？」
「我记住了全班同学的名字和座位表。」星璃回答得理所当然，「这是基本社交礼仪。」
「一、一天之内就全部记住了？」林小海难以置信。他自己花了一周多才勉强把全班名字和脸对上号。
星璃轻轻点头：「记忆是学习的基础。」
说话间，同学们陆续来到教室。每当有人进门，星璃都会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并问好。被叫到名字的同学先是惊讶，随后都露出开心的表情——被人记住名字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太厉害了，星璃同学！」张婷婷惊叹道，「你简直像个人形数据库！」
星璃偏了偏头：「数据库吗？这个比喻很有趣。」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解了几个典型例题后，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难度不小的题目：「这道题有点超纲，不过有人愿意尝试一下吗？」
教室里一片寂静，没人举手。就在老师准备自己讲解时，星璃举起了手。
「星璃同学，请。」
星璃站起身，流畅地给出了解答过程和最终答案，没有丝毫犹豫或停顿。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看着她：「完全正确。而且你用的这种方法比标准解法更简洁。能告诉大家你是怎么想到的吗？」
星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通过分析题目中给出的条件和要求的结果，最有效的解题路径自然就呈现出来了。」
「自、自然就呈现出来了...」坐在前排的学习委员小声重复着，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林小海不禁在心里吐槽：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思考方式吧？难道城市里的学生都这么厉害？
接下来的物理课上，星璃再次让全班震惊。老师做了一个复杂的电磁学实验，然后让学生们根据观察填写实验报告。当大多数同学还在纠结于刚才看到的种种现象时，星璃已经完成了整整三页的报告，包括精确的数据分析和误差计算。
「星璃同学，你以前做过这个实验吗？」物理老师看着她的报告，难以置信地问。
「没有。但我阅读过相关实验的规范流程和注意事项。」星璃回答，「根据刚才观察到的现象和数据，推导出结论并不困难。」
「不困难吗...」这次连老师都小声嘀咕起来。
午休铃声响起，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拿出便当或准备去食堂。林小海注意到星璃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拿出一个纯白色的便当盒，里面的食物摆放得异常整齐——饭团是完美的三角形，蔬菜切成完全相同的尺寸，甚至连炸虾的大小都几乎一致。
「星璃同学，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张婷婷带着几个女生主动发出邀请。
星璃抬起头，看了看她们，然后点头：「好的。感谢你们的邀请。」
几个女孩围坐在一起，开始分享各自的午餐。星璃安静地吃着，几乎不参与聊天，只有当被直接问到时才会简短地回答。
「星璃同学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啊？」 「我没有特别的偏好。各种类型的音乐都有其结构和规律，分析这些很有趣。」 「...这样啊。那周末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阅读三本参考书并完成下周的预习。」 「呃，真是...用功呢。」
对话很快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林小海在不远处自己的座位上吃着面包，不由自主地同情起那些女生来。星璃就像一堵光滑的墙，无论抛出什么话题都无法真正深入交流。
下午的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自由绘画，主题是「春天的印象」。大多数同学画的是樱花、新绿或者蓝天白云。林小海偷偷瞥了一眼星璃的画纸，惊讶地发现她画的是极其精细的植物结构图——花瓣的脉络、叶片的细胞排列，甚至还有光线折射的角度分析，全部用完美的透视和比例呈现出来，像是科学插图而非艺术创作。
「星璃同学的画很...特别呢。」美术老师站在她身后，表情复杂地评价道。
「谢谢老师。我试图精确再现植物的形态特征和光学特性。」星璃平静地回答，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老师话中的微妙含义。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讨论着晚上的计划和周末的安排。林小海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星璃仍然坐在座位上，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写着《高级人际交往技巧：从理论到实践》。
「你不回家吗？」话一出口林小海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是在多管闲事。
星璃抬起头，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看向他：「我准备再阅读一会儿。家里的学习环境与学校图书馆的效率相差3.7%，所以我更倾向于在这里完成每日的知识扩充任务。」
「任、任务吗...」林小海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常人会说“我喜欢看书”或者“我想再多学一会儿”吧？把学习称为“任务”，简直像是...
像是机器在执行程序一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小海自己在心里笑了。怎么可能呢？她只是比较特别而已，一个来自大城市的学霸，可能不太擅长社交吧。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林小海背起书包。
「明天见，林小海同学。」星璃点点头，然后补充道，「根据天气预报，明天降水概率为45%，建议携带雨具。」
林小海愣了一下：「哦，好的。谢谢提醒。」
走出教室门，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星璃已经重新埋首于书中，坐姿笔直，翻页的动作规律得几乎像节拍器。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完美的转校生。每个人都这么想。
但林小海心中的违和感却越来越强烈。星璃的完美太过机械，太过于精确，就像是一幅用尺子画出来的画，缺少了人类应有的不规则和偶然性。
他摇摇头，把这些想法甩开。自己一定是动漫看太多了，才会对刚转来的同学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明天的小组合作活动，或许能更多地了解她吧。
林小海不知道的是，明天的小组活动将会让他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一个彻底改变他平凡高中生活的秘密。
而此刻的教室里，星璃合上书，走到窗前，看着林小海远去的背影。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数据流般的蓝光，低声自语：
「观察对象：林小海。亲和度评估：中等。作为‘人类情感体验计划’的潜在协助者，合适度为67.3%。需要进一步数据支持。」
窗外，暮色渐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