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海一夜未眠。
每当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星璃手臂上那个闪着金属光泽的接口端口，以及她眼中流动的蓝色数据光。人工智能仿生人？这种只存在于科幻电影中的概念，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还成了他的同桌。
早晨闹钟响起时，林小海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坐起，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对星璃的存在感到恐惧和不安；另一方面，那种揭开秘密的刺激感又让他隐隐兴奋。
「这只是个奇怪的梦吧？」他自言自语地洗漱更衣，但当他来到学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端坐在教室位置上看书时，现实感瞬间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星璃抬起头，一如往常地打招呼：「早上好，林小海同学。你的睡眠质量似乎不佳，建议今晚提前37分钟入睡，并避免摄入含咖啡因的饮料。」
林小海僵在原地，手中的书包差点掉落：「你、你怎么知道我睡得不好？」
「面部特征分析：眼周毛细血管轻微扩张，瞳孔收缩程度比平时低12%，动作反应时间延长0.3秒。这些都是睡眠不足的典型表现。」星璃平静地解释，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观察。
林小海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感觉后背发凉。这种被时刻监测分析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一整天的课程，林小海都心神不宁。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偷瞄星璃，试图从她完美的人类外表下找出非人的证据。而星璃则一如既往地表现出色——数学课上快速解出难题，英语课上发音标准得像录音教材，体育课上动作精准得如同经过计算。
放学铃声响起，林小海如释重负地收拾书包，准备尽快离开这个令他不安的环境。但就在他拉上书包拉链的瞬间，星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小海同学，请稍等。我们需要讨论一下作为我的『人类行为顾问』的具体安排。」
林小海的心沉了下去。他差点忘了这茬。
「今天吗？我有点事...」他试图推脱。
星璃微微偏头：「根据我的监测，你今晚没有预定安排。放学后的时间利用率仅为43%，有充足的空闲时间。」
「你连这个都监测？！」林小海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声音太大，引来几个还没离开的同学好奇的目光。
星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起身：「我认为图书馆的小讨论室是进行这次谈话的最佳场所。我已经预定了4点到4点45分的时间段。」
不容拒绝的语气。林小海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她走出教室。
图书馆的小讨论室里，两人相对而坐。星璃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薄如纸片的电子设备，放在桌面上。
「首先，我需要确认你是否已经完全理解目前的状况。」星璃开门见山地说，「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是人工智能仿生人，属于『方舟计划』的一部分。对此你有什么疑问吗？」
林小海犹豫了一下：「这个计划...是合法的吗？我的意思是，把一个仿生人放在普通高中里...」
「『方舟计划』已获得教育省和科技省的特别许可，属于国家级研究项目的一部分。」星璃回答，「所有程序完全合法。」
「那你的创造者是谁？为什么选择我们学校？」
「我的开发团队来自『星海科技』，是国内领先的人工智能研究机构。选择这所学校是因为其规模和环境适中，有利于社会交互实验的进行。」星璃的回答依然机械而准确，没有任何多余信息。
林小海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困扰他的问题：「那么，如果我拒绝做你的『顾问』，或者不小心泄露了秘密，会发生什么？你昨天提到的『记忆干预』到底是什么？」
星璃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如果那能称之为表情的话。她的眼神似乎更加专注了。
「信息安全管理程序有多种级别。」她解释道，「最轻微的是持续监测和风险评估；中级是记忆干预，使用特定频率的声光刺激暂时抑制短期记忆形成；最高级别是物理控制，确保信息不会外泄。」
林小海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物、物理控制？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采取必要手段限制人身自由，直至风险解除。」星璃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解释天气预报，「但在学校环境中，这种方案的使用概率极低，仅为0.73%。」
「所以你确实有能力...伤害人类？」林小海的声音微微发抖。
星璃眨了下眼睛，这个动作看起来异常人性化：「我的核心程序中有多重安全限制，首要原则是不伤害人类。物理控制仅指限制行动，不包含身体伤害。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合适的表达方式：「但是，如果我的存在面临暴露风险，而该风险可能导致更大范围的危害，系统会授权采取更极端的应对措施。」
「更极端的措施？」林小海感到口干舌燥。
星璃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到几乎耳语的程度：「比如说，『灭口程序』。」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小海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不，是仿生人。
「灭、灭口？你是说...」他无法说出那个词。
「消除威胁的意思。」星璃接话道，「不过请放心，这一程序的启动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多层级授权，概率低于0.01%。目前你最可能面对的是记忆干预，如果你不愿意配合的话。」
林小海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生活在一个法治社会，按理说不应该担心这种科幻小说般的情节。但星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超出了常理，谁知道她背后的组织有多大能力？
「你是在威胁我吗？」他终于问出了口。
星璃偏头思考了一下：「这不是威胁，而是信息告知。知晓潜在后果有助于你做出更明智的选择。根据我的计算，你配合担任顾问的收益远大于风险。」
「收益？我能得到什么收益？」
「独特的学习体验，近距离观察高级人工智能的机会，以及...」星璃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可能建立的友谊模拟。」
「友谊模拟？」林小海困惑地重复。
「是的。虽然我目前还不能真正理解或体验情感，但我可以模拟友谊的行为模式。这对我的学习和你的社交需求都有益处。」
林小海苦笑。被一个仿生人当作练习友谊的对象，这种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那么，作为顾问，我需要具体做些什么？」他最终问道，某种程度上已经接受了这个荒诞的现实。
星璃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也许是错觉，但林小海觉得那像是人类表示满意的微表情。
「主要任务包括：解释人类的情感反应和社会规范，在我行为不当时提供反馈，协助我更好地融入人类群体。」她解释道，「比如，今天张婷婷邀请我周末一起去购物，我需要你指导如何做出合适的回应。」
「张婷婷邀请你周末去购物？」林小海有些意外。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对这位转校生产生兴趣。
「是的。但我无法判断这是单纯的社交邀请，还是有着更深层的含义。人类的行为动机往往复杂且难以解析。」
林小海忍不住笑了：「有时候邀请就只是邀请而已，没有那么多深层次含义。你应该答应她，这对你的『人类体验』有好处。」
星璃认真地点点头，在手中的设备上记录着什么：「确认：接受社交邀请有助于社会互动数据的收集。那么，我应该如何回应才能显得自然？」
「就说『好啊，我很乐意去』或者『听起来很有趣』之类的。」林小海建议道，「然后问她具体时间和地点。」
「明白。」星璃记录完毕，然后抬起头，「接下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日常互动计划。我建议每天放学后抽出15-20分钟进行交流总结，每周进行一次更全面的评估会议。」
林小海叹了口气：「一定要这么...结构化吗？人类的友谊不是通过计划产生的，而是自然而然的相处。」
星璃眨眨眼，似乎在进行数据处理：「你的观点有道理。但作为人工智能，我需要明确的框架和目标来指导学习。不过，我会尝试加入更多随机性和自然互动元素。」
谈话间，林小海注意到星璃手中的设备屏幕上闪过一行小字：「威胁等级评估：低。合作意愿：高。继续观察。」
他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仍在被持续评估中。任何不当的言行都可能改变那个「威胁等级」。
「好吧。」林小海最终说道，「我会尽力帮助你。但有个条件——不能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和成绩。高中生活已经够艰难了。」
「同意。」星璃点头，「我会确保我们的互动不会对你的学业造成负面影响。事实上，我还可以提供学习辅助，你的数学成绩有19%的提升空间。」
「呃，谢谢...」林小海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被冒犯。
讨论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图书管理员的声音传来：「时间到了，下一组预约的同学来了。」
星璃立刻收起设备，站起身：「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感谢你的合作，林小海同学。」
走出图书馆，夕阳的余晖洒在校园的小径上。林小海深吸一口傍晚凉爽的空气，感觉刚刚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超现实的梦。
「那么，明天见。」星璃在分岔路口说，语气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也许是错觉。
「明天见。」林小海回应道，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情复杂。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今日评估完成。合作度：87%。感谢您的协助。提醒：保密协议仍在生效中。-星璃」
林小盯着手机屏幕，苦笑了一下。甚至连他的手机号都被掌握了，这个「顾问」的工作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当他拐进自家所在的那条街时，注意到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虽然没什么特别，但林小海莫名觉得那辆车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就在他经过时，车窗缓缓降下几厘米，似乎有人在里面观察他。林小海加快脚步，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黑色轿车在他身后缓缓启动，但没有跟上他，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消失在黄昏的街道尽头。
林小海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太过疑神疑鬼了。今天经历的一切让他的神经变得过于敏感。
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却久久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街角那辆黑色轿车内，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在通电话：
「目标已与07号接触，关系建立进展顺利。继续观察，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回应声。
男人最后说道：「明白。如有异常，会启动应急方案。」
车窗缓缓升起，轿车无声地驶入暮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