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这炎炎夏日,我依然感到一股寒意,仿佛坠入冰窟。
芙莱芳轻轻啜了一口热茶,缓缓开口:“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呢……”
我尝了一口茶(平时从不喝茶),差点烫伤舌头,只好一边用手给发烫的舌头扇风,一边应道:“大概还记得一些吧。”
芙莱芳没有理会我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那时候是夏天,我在后山上玩。具体在玩什么来着……哦,对了!我在抓蝴蝶,玩得太投入,太阳下山了都还没察觉,一直待在后山上。”
“是啊是啊,当时好像是我找到你的吧?”
“确实是你找到的我。那时候,我母亲先到你们家找我,你一听说我不见了,不顾父母阻拦,一个人跑出来到后山找我。”
这话让我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可能小时候比较天真吧,毕竟我们在一起玩了那么久,听到你不见了,就怕你消失。”
芙莱芳嘴角一扬,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趁我不注意,一把将我的头按在她腿上,说:
“我记得当时有人说长大要娶我来着,现在还作数吗?”
我被芙莱芳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大脑宕机,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突然这么一问,我下意识地回答:
“作数!”
听到我的回答,芙莱芳笑了起来,迅速把腿抽开,起身走向玄关。
我被她吓了一跳,头直接摔在沙发上,捂着脑袋坐起来,朝正在穿鞋的芙莱芳喊道:
“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吓人!”
芙莱芳拎起放在玄关的行李箱,小声嘟囔:
“笨蛋,我才不会嫁给你呢!”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我本来不想理她,但突然想起父母临走前没给她安排房间,她很可能直接进我的房间,于是连忙冲上楼。
不巧,芙莱芳正好推开我的房门。我想阻止,却为时已晚。
我的房间不算太乱,但早上起床后没整理床铺。身为半个完美主义者,我不愿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
本以为芙莱芳会投来鄙夷的目光,我也准备好了接受她的嘲讽,却万万没想到,她看见我的房间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眼里闪着光,直勾勾地盯着房内说:
“这么干净的吗?”
她话音刚落,我赶忙关上房门,挡在她面前说:“走,去旁边那间客房,那是给你准备的。”
说着,我指了指我房间斜对面的客房。
但芙莱芳仍直直地盯着我问:“你的房间是你自己收拾的?”
她问得我有些意外,我下意识地回答:“是啊。”
本以为她会借机嘲笑我,没想到她更加兴奋地问:“那以后你帮我收拾房间好不好?”
“凭什么?”
“求求你嘛……”
“好好好,帮你收拾总行了吧。”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勉强答应。
一听我同意了,芙莱芳立刻把我推到客房门口,把行李箱递给我说:“加油!我的房间就交给你啦。”
我还愣着神,芙莱芳已经迅速溜走了,只留下一句:
“不许乱动我的东西哦!”
我没好气地朝楼下喊:“谁要动你的东西啊!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推开房门走进客房。
“哗”的一声,我打开行李箱。避开放衣物的部分,稍微检查了一下行李,然后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帮芙莱芳布置房间。
幸好这间客房我经常打扫,不算脏乱,只要铺好被褥就能入住。
当我从行李箱里抱出她的被子时,“当”的一声,几瓶用塑料袋包着的药从被子里掉在地上。
我把被子放在床上,捡起药瓶,透过塑料袋看了看——大部分药我都不认识,但其中一种我有幸见过,是止痛药。
我有些好奇芙莱芳为什么要吃这种药,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药放回行李箱,铺好被褥,又去卫生间拿了抹布,擦干净桌子,这才下楼。
芙莱芳见我下来,好奇地问:“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给谁收拾呢!”
芙莱芳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好啦好啦,谢谢你!”
我缓缓坐到沙发上,忽然觉得口渴,顺手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后,我转头看向芙莱芳,她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我被看得发毛,问道:“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你有没有觉得这茶的味道……和你刚开始喝的那杯有点不一样?”
我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便说:“好像甜了一点,怎么了?”
芙莱芳忽然露出玩味的表情,说:“这杯才是你的,你喝的那杯是我的……”
她的语气很轻,却像在我心里投下一颗炸雷。
“什……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笨蛋,被我吓到了吧!”芙莱芳一脸得意地说。
“所以……这杯不是你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她还没说完,听到这声“嗯”,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笨蛋喝的确实是我的。”
我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悬了起来。
“那就作为补偿……”芙莱芳突然嘴角上扬,对我说,“你的这杯我喝啦!”
“哎!等等!”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拿起我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啦,笨蛋,现在我们扯平了。”芙莱芳狡黠一笑,像获胜者一样走出客厅,回头对我说:“我现在回房间啦,倒要看看你这个笨蛋打扫得怎么样。”
“哦……诶?芙莱芳……”我刚从她喝我茶水的震惊中缓过神,连忙叫住她。
“首先,以后叫我‘芳’,听到没,笨蛋!”她有些生气地说。
“哦,芙……芳!”我试着改口。
“嗯——怎么啦?”芳见我有进步,心情大好,好奇地问。
“就是那个……”我想问她行李箱里药的事,却迟迟开不了口。
“快说,怎么了?”芳开始有点不耐烦,催促着我问出那个对双方都不太友好的问题。
“就是……你行李箱里的药是干什么用的?”我缓缓开口。
“什么?!”芳似乎有些意外。
“就是你行李箱中的……”我没说完,芳就打断了我:
“那些是预防感冒的药,没什么。”
“可我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一种是止痛药吧……”
“你认识那些药?!”
“认……只认识一点,包括那种止痛药……”
“没什么,你不用管这些药。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芳轻飘飘地说完,转身上楼。
“哎……算了……”我本想叫住她,但察觉她情绪不太对劲,只好作罢。
我知道,我可能犯了个大错,不知芳会不会原谅我。
“叮铃铃……叮铃铃……”还没容我细想,门口的电话响了。
“你好,这里是松本家。”我赶紧跑过去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说。
“哥哥!”一道甜美的声音伴着海风从听筒传来。
“美优啊,怎么了?”
“美优,把电话给我。”另一道成熟的女声伴着海鸥的叫声传入我耳中。
“小咲啊,有点对不起你,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和你爸爸还有美优去东方找你姑姑玩了。大概来回七天左右,你和小芳要好好相处哟……”
“不是……”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头就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一边想着,一边上楼回房间。
但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停在父母房门前。
“咕嘟”我咽了口口水,心一横,推开房门。
一阵清风从窗口吹进来,拂过我的脸,悄然将一片绿叶带到桌上。房间里的衣柜门敞开着,只剩寥寥几件衣服。
桌上放着一台开着机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是那片绿叶。
我走上前,正准备关掉电脑,一个网页映入眼帘:
“中国七日游(从出发到返回),一家三口享九折优惠”。
结合刚才电话里传来的海风和海鸥声,我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我父母又一次抛下我出去旅游了!
电脑突然开始5秒倒计时,我死死盯着屏幕:
“5—4—3—2—1—0——”唰的一声,电脑关机了。
我明白,父母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的。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门口,进屋一头栽进床上,简直不想活了……
“咲———”一道甜美的女声传入我耳中。
我又回到了那片草原,环顾四周,场景依旧,但我发现天空边缘出现了一丝黑边……
“她”离我更近了。这次我不再犹豫,全力向她奔去,但每跑一步,无力感便席卷而来。我仍拼尽全力向前。
一步,两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我即将触到她时,她开口了:
“咲,放弃吧,为了……”话未说完,梦境便如玻璃般支离破碎。
“嗯……”我推开身边“一团软乎乎的肉”。
“美优,别闹了……”我迷迷糊糊地起身说道,“不对!美优?”
我瞬间清醒,仔细一看,那“一团”并不是美优,而是蜷缩着的芳。
芳也被我的动作吵醒,一边揉眼一边从床上坐起来,懒散地伸了个懒腰。
“喂,你怎么到我房间来了?”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笨蛋,我饿了,想吃饭……”芳打着哈欠说。
“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一股无名火起。
“可我真的很饿嘛——”芳小声嘟囔。
“好好好,我先去做饭,吃完你再给我好好解释。”看她是真的饿了,我只好让步。
“笨蛋,快点,我要饿死啦!”芳又重新钻进被窝,小声说道。
我穿上拖鞋快步走出房间,一边下楼梯一边伸懒腰,熟练地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做饭的声响……
“笨……,好香啊”刚从二楼下来的芳瞬间被香气吸引。
我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对她说:“下来啦?正要去叫你呢!松本家秘制蛋炒饭,快尝尝!”
芳快步走下楼梯,跑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我开动了!”她试探性地尝了一口,香气顿时在口中漫开,“好吃!”
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随即开始快速解决眼前的蛋炒饭。
看到这一幕,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我走到餐桌前坐下,并不急着吃眼前的饭,只是一味地看着芳。
“唔,你……老是看我干嘛?”芳咽下一口饭,问道。
“没什么,就是……”我发现芳比起早上刚来时有些不一样,想问却又说不出口。
“哦……”她随口应了一声,又把头“埋”进了饭里。
‘天哪,这个笨蛋老是看我,都把我搞得不好意思了!’芙莱芳心想。
我心不在焉地吃着饭,不时看向芳的眼睛——有些红肿,眼里还有些血丝,大概是哭过留下的痕迹。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我终于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大脑顿时“轰”的一声——
19:40了!我和一个游戏好友约好晚上8点准时上线打游戏,基本上雷打不动。何况比起打游戏,在餐桌上应付芳明显更麻烦。
我赶忙把餐盘端进厨房水池,对芳说:“我有事,你吃完自己回房间吧!”
芳疑惑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19:45!她也不管餐盘了,迅速返回房间,从行李箱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拉过椅子,点开一款游戏。
“哟,来得挺早啊!”耳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芳不会用麦克风,只好快速打字回复:“不早不早,快开始吧!”
……
“上上上,就差一点血,一点血!”耳机里不时传来催促声。
“OK,OK,药水呢?药水呢?炸床,炸床!”芳飞快地点击着鼠标和键盘。
随着天空中的黑龙爆炸,化作满天经验值落下,游戏迎来了胜利。
“打得不错啊,话说你在日本哪儿?”芳的聊天框里跳出一行字。
“那你又在哪儿呢?”芳不打算直接回答。
“我?我在吉田这边。”对方迅速回复。
“挺巧的,我也在吉田。”芳被勾起了兴趣。
“那明天见一面怎么样?”对方飞快地打字道。
“嗯,我刚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吉田旁边有个海岸,是这里著名的旅游景点,你可以用手机导航过去。”
“嗯,好吧……”
“那加个LN?”
“行,我的LN号是157****239。”
“好的,加你了,我先下了!”
“好的。”
与此同时,电脑另一边,我放下耳机,看了看手机上的LN,将耳机和笔记本电脑放回书桌的暗格。看了一眼时间,21:09。
我给刚加的好友发了一句“明天见”,便把手机扔到一边下楼去了。
但手机屏幕上的“未读”标志迟迟没有消失……
“啦啦啦……”我哼着歌走进厨房洗碗。
快洗完的时候,芳从楼上下来了。
“笨蛋。”她叫道。
“干嘛?”我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
“有没有饮料?我渴了,想喝点东西。”芳走进厨房说。
“冰箱里有冰可乐,自己拿吧。”我指了指冰箱。
“好的,笨蛋。”芳打开冰箱门,拿出两瓶冰可乐。
她打开一瓶递给我,然后拿着另一瓶出去了。
“对了,笨蛋!”芳突然回头说。
“又干嘛!”我有点不耐烦。
“我去休息啦,明天见哦!”
“好,明天见。”
我从厨房出来,咕嘟咕嘟两口喝完手里的冰可乐,转身上楼。
看见芳房间的灯已经灭了,我便回到房间给手机充上电。
缩进被窝时,里面还留着芳的余温。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