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冷冷地扫向那两个女仆,声音不高:“看来…珍妮女士最近,对庄园内务的‘管教’,有些懈怠了?”
听到“珍妮”的名字,那两个女仆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一抖,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很奇怪,明明很害怕,却敢做这么不要命的事。比起庄园的大小姐,更害怕内务长。
坏了,群众里有坏人,庄园里有二五仔。
珍妮吗?不像啊,她看起来真的还挺忠心大小姐的。
艾洛温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咬紧了嘴唇,别开脸,肩膀微微塌下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那强撑的怒火下,透出一点被戳破的狼狈。
沈默不再看那两个几乎瘫软的女仆,他走到艾洛温身边。
姿态自然地半跪下来,动作轻柔地帮她整理散乱在长裙背后那纠缠的丝绸系带,重新系上。
对自己绑的蝴蝶结满意的点点头,“先坐下吧,大小姐。”
沈默起身,引着艾洛温来到旁边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维多利亚沙发。
大小姐也真的熄了火,竟真的被他引导着坐了下来。
沈默转身从旁边的壁柜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医药箱,里面备着庄园常用的药膏。
他取出一罐散发着清凉药香的淡绿色膏体,用银勺挖出一点。
然后极其自然地半跪在艾洛温面前的地毯上,拉过她那只布满青紫痕迹的手臂。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红肿的皮肤,艾洛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沈默的动作很轻,将药膏均匀地推开、揉散。
就在他专注上药时,艾洛温忽然伸出另一只手。
冰凉、纤细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刻却紧紧地托住了沈默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眸,那眼睛里充满了探究、怀疑,还有一丝不解。
而沈默则被美了一大跳,还有鼻尖若有若无的馨香,勾着让他靠近,好仔细分辨是什么香味。
“沈默,”她的声音很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四目相对。
沈默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平静地迎视着那双漂亮却充满戒备的眼睛,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小嘴巴在说叭叭说什么呢。
过了几秒,就在艾洛温以为他要坦白或者狡辩时,沈默极其自然地挣开她的手,低头给她上臂破皮的地方缠上纱布。
沈默这才开口,语气平常得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医药箱旁边放着的一把银质小剪刀:“递下剪子。”
艾洛温下意识地“哦”了一声,懵懵地松开手,拿起那把小剪刀递给他。
然后似乎反应了过来,接着说:“不管你有什么企图,都不会实现的。”
沈默接过剪刀,咔嚓剪下一小块纱布,“按时发工资行吗?这个真不能妥协。”
“庄园还没有穷到发不起工钱,所以你到底......”
“这两天尽量不要洗澡。”沈默打断她,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语气平淡地叮嘱,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艾洛温再次被打断,一口气憋在胸口:“不洗澡不行!”
沈默合上药箱盖子,抬起头,黑眸直视着她:“这个听我的。”
他的语气很淡,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臂的青紫上,声音放低了些,“还疼不疼?”
艾洛温看着他低垂的、浓密的眼睫,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一种被戏弄的羞恼感猛地窜了上来。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委屈,让她一时竟说不出话。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
过了好几秒,艾洛温猛地抽回手臂,霍地站起身,那张漂亮得惊人的小脸涨得通红。
她狠狠瞪着沈默,仿佛要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讨厌你!”
沈默也站起身,脸上那副温和的、职业性的微笑重新挂了起来,甚至还加深了些许弧度,他微微躬身,语气诚恳地回应:
“彼此彼此,我亲爱的大小姐。”
艾洛温:“!!!”
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让她狠狠一跺脚,像只被彻底激怒的炸毛小狮子,噔噔噔地就冲出了房间,连裙摆都带起一阵风。
沈默看着她的背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说不过就恼羞成怒。”他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艾洛温一路疾走,穿过略显破败的回廊,径直冲到了庄园后方的花园里。
暮春时节,花园里最醒目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薰衣草花海,浓郁的紫色在阳光下流淌,散发出宁静安神的香气。
艾洛温在花海中央一个白色大理石亭子里坐下,背对着来路的方向,只留给沈默一个气鼓鼓的、写着“我很生气别惹我”的后脑勺。
沈默不疾不徐地走到亭子里,目光先是被这片薰衣草的规模震撼了一下,随即又掠过花园其他地方。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清晨的凉意。
沈默看到艾洛温缩了缩肩膀。
他无声地从系统背包,一个专门装着各种管家必备小物件的格子里,拿出一顶轻薄的、缀着同色系蕾丝花边的米白色宽檐遮阳帽。
这是珍妮女士要求他随时备着的,说是因为大小姐皮肤娇嫩。
他走到艾洛温身侧,将帽子戴在她那头凌乱的金发上。
艾洛温身体一僵,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发作甩开,只是依旧倔强地扭着脸,看向花海深处。
沈默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也投向这片绚丽的紫色海洋。
阳光透过亭子的雕花顶棚,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第一次真正静下心来欣赏这座庄园里难得一见的、充满生机的美景。
等等…不对劲啊。
这明明叫紫罗兰玫瑰庄园,薰衣草是紫的没错,可是不应该是玫瑰吗?
“好看吗?”艾洛温的声音忽然响起,依旧没有回头。
沈默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艾洛温被宽檐帽遮住大半、只露出精致下颌线的侧脸上。
“您问的是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还是人呢?亲爱的艾洛温小姐。”
艾洛温猛地转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因惊愕而睁大,随即涌上被调戏般的羞恼,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你…我讨厌你!”她气急败坏地再次强调。
沈默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内心乐开了花。
急了这是。
她急了!
艾洛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重复毫无杀伤力,气呼呼地再次别开脸,望向那片薰衣草海。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沈默以为这场无声的对抗会持续到午饭时,她低低的声音才飘了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仿佛自言自语:
“…这里…原来种着的,是紫罗兰玫瑰。”
沈默微微一怔。
他看向艾洛温垂下的眼睫,那双漂亮的紫眸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他再看向那片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生机勃勃的薰衣草,又联想到庄园主楼内外那难以掩饰的衰败气息。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艾洛温身上,看着她那双紫色的眼眸:
“可惜我来的晚了一些。”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艾洛温耳中,“不过我想,那一定很美。”
艾洛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只有微风拂过薰衣草花海的沙沙声,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午后,当沈默准备像往常一样在傍晚时分交接部分工作。
终于快下班了!
艾洛温的声音却如同冰珠砸落,命令道:
“从明天开始,”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冷冷地瞥过沈默。
“你必须在我起床前就出现在我的房门外,在我睡着之前都不许离开。”她顿了顿,补充道,“一步,都不许。”
沈默:?
沈默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了零点一秒。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艾洛温那张写满“这是命令”的小脸。
内心的小人瞬间泪流成河,悲伤逆流成河。
面上,却只能保持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带着一丝僵硬弧度的微笑,深深躬身:
“好的,我亲爱的大小姐。您的意愿,就是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