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蹲在老槐树下,盯着脚边被苏沐雪轿车灯光照亮的小本本,突然想起前世写过的沙雕网文——主角为了摆脱追求者,会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丑女”,结果反而触发“反差萌”剧情。
她摸着校服裙发毛的下摆,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既然温柔不行,那就来硬的!钢铁直男的终极防御,必须是——恐怖形象计划!”
当晚她翻出剪刀,对着镜子咬牙剪掉校服裙边五厘米。
原本及膝的裙子缩到大腿根,像条短到危险的热裤。
又找出去年给邻居修自行车时蹭满机油的破洞袜,套在腿上时,袜尖那个拇指大的洞刚好露出粉白脚趾。
最后从抽屉最深处摸出包儿童气球——前世码字卡文时用来踩解压的,现在正好当“人工屁”道具。
“明天开始,我就是粗鲁怪力女林晚!”她对着镜子叉腰,镜子里的黑长直少女穿着短到离谱的热裤,破洞袜上还沾着机油印,活像从叛逆期漫画里走出来的不良少女。
可下一秒她就蔫了,抱着枕头滚到床上:“要是被认出来是装的怎么办?要是反而更受欢迎怎么办?”想到秦月瑶看小奶狗的眼神,她猛地坐起:“管他呢!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早读课,林晚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
她故意把书包甩得哐当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时,课桌被撞得滑出半米远。
前桌女生转头,正对上她叼着笔帽的模样——笔帽在唇边咬出牙印,发梢翘着两根呆毛,活像只偷了鱼干的猫。
“林晚今天好——”女生刚开口,就见林晚翘起二郎腿,运动鞋后跟磕着桌腿“哒哒”响。
更绝的是,她突然“噗”地一声——其实是偷偷踩爆了藏在脚边的气球。
全班寂静两秒,接着爆发出尖叫。
“啊啊啊她抖腿的样子好拽!”
“连放屁都这么有元气!”
“这才是真实的林晚吧?之前太文静反而不像了!”
林晚僵在座位上,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她看着周围女生星星眼的模样,感觉世界观在崩塌。
前世写过的“反差萌”剧情此刻成了最毒的反噬——她越想当粗鲁怪力女,她们越觉得“原来晚晚私下是这种可可爱爱的性格”。
与此同时,顶楼学生会办公室。
苏沐雪盯着监控屏幕,指尖摩挲着保温桶边缘。
周涛端着茶盏凑过来:“小姐,需要让保安去制止吗?这丫头把走廊地砖都踩出坑了。”
“不用。”苏沐雪垂眸,监控里林晚正手忙脚乱捡掉在地上的作业本,热裤下的腿弯泛红。
她想起昨晚在巷口,林晚攥着小本本的手指发白,像只拼命想把刺竖起来的刺猬。
“她是在害怕被看透。”她轻声说,“怕我们发现……她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可爱’。”
周涛端茶的手顿了顿。
这位跟了苏家二十年的老管家,第一次在小姐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像在看一朵拼命往石头缝里钻的花。
下午放学铃刚响,秦月瑶就抱着一摞缎面礼盒堵在教室门口。
她今天没穿运动服,白衬衫配格纹西装裤,袖扣在夕阳下闪着珍珠光泽:“林晚同学,鉴于你最近‘活力过剩’,学生会决定组织女生礼仪集训营。”她晃了晃礼盒,“这是你的茶道服,尺寸特意让裁缝改小了两寸——怕你再把衣服撑破。”
林晚盯着那身绣着玉兰花的淡粉和服,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她想起上周体育课搬器材时,不小心把运动服撑裂了一道缝——这女人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集训营设在苏家老宅的偏厅。
檀香在雕花窗棂间浮动,苏沐雪已经换好月白色和服,正跪坐在茶釜前。
林晚套着紧得勒腰的茶道服,膝盖刚碰榻榻米就“咔”地响了一声。
“第一步,温杯。”秦月瑶的声音像根软鞭子,“手腕要像春风拂柳,别跟抡大锤似的。”
林晚盯着茶杓,感觉自己像被绑在案板上的鱼。
她深吸一口气,手腕刚抬到半空就抖了——茶杓里的热水“哗啦”泼在苏沐雪膝头。
月白和服瞬间晕开深色水痕,像朵开败的墨梅。
全场倒吸冷气。
帮佣们举着毛巾僵在门口,秦月瑶的睫毛颤了颤,连香炉里的香灰都簌簌往下掉。
林晚手忙脚乱去摸口袋——她早准备好了“秘密武器”:团成球的擦机油抹布。
可当她把那块黑乎乎、还沾着铁屑的破布递过去时,突然想起苏沐雪今天喷的香水,是前几天自己在她轿车里闻到的,像雨后的雪松。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你真的很讨厌‘大小姐’这个身份。”苏沐雪接过抹布的动作很慢,指尖擦过布上的机油渍,“我父亲娶过三任妻子,每个都想当‘苏夫人’。我妈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逃走的。”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在檀香里忽明忽暗,“你说我伪善,可我捐钱建孤儿院,是因为我知道——没人帮的时候,有多冷。”
林晚的大脑“嗡”地炸开。
前世写了百八十个反派,可哪个反派会在被泼茶后,反而掏心掏肺说童年?
她盯着苏沐雪膝头的水痕,突然发现那抹深色里,还浸着自己早上踩爆的气球碎屑——粉色的,像朵皱巴巴的花。
“等等……这怎么还带背景故事的?”她喉咙发紧,指甲掐进掌心,“这不是反派该有的剧情!”
苏沐雪的声音轻得像飘在茶烟里:“你总说要当钢铁直男,可你帮迷路的小朋友找妈妈时,会蹲下来和他平视;看见流浪猫会把早餐里的鸡蛋掰碎;上周校运会上,你明明怕疼,还是替我挡了砸过来的铅球——”
“停!”林晚猛地站起来,茶道服的带子“啪”地崩断。
她看着苏沐雪眼底的光,突然想起前世码字到凌晨时,窗外偶尔会飞过的萤火虫——明明那么小,却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你……你别给我灌心灵鸡汤!我不吃这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望着苏沐雪沾着机油的手指,突然觉得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反驳,还是在害怕。
偏厅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把这句没说完的话卷进风里。
秦月瑶站在门口,指尖轻轻碰了碰袖扣——那是枚刻着“晚”字的银饰,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光。
林晚转身的动作太急,茶道服的广袖扫翻了茶杓,金属碰撞声在偏厅里脆得像玻璃渣。
她听见秦月瑶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带着点气定神闲的笑意:“她坦白了,你却逃了?”
“我又不是来搞情感疗愈的!”林晚猛地刹住脚,转身时发尾扫过门框,“我只想安静上学!”她对着秦月瑶扬起下巴,活像只竖起炸毛的猫——可落在对方眼里,倒像是小狼狗呲牙,连威胁都带着奶气。
秦月瑶垂眸看她,珍珠袖扣在暮色里泛着柔光。
这姑娘总能精准踩中林晚的痛点,比如现在,她轻轻说:“可你已经成了别人的光,林晚。包括她。”指尖虚虚点向还坐在榻榻米上的苏沐雪——那人身子还保持着接抹布的姿势,月白和服上的水痕像道未干的泪痕。
“也包括我。”
林晚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想起今天早上全班女生举着小本本要签名时,秦月瑶站在讲台上替她解围;想起上周暴雨天,这女人撑着伞堵在她回家的巷口,说“我送你”时语气像在宣布主权。
此刻那些片段突然串成线,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原来不是她在躲,是她们早把网撒好了。
“我、我要回教室收书包!”她扯了扯勒得发疼的茶道服,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出偏厅。
银杏叶打着旋儿撞在她脸上,她听见苏沐雪在身后喊“等等”,可脚步反而更快了,像只被猎人追急了的兔子。
晚自习结束时,林晚抱着作业本缩在教室最后一排。
她把书包里的草稿纸全倒出来,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洞:“主角掀桌怒吼‘老子是纯爷们儿’,结果被美少女们围在中间笑‘晚晚真会开玩笑’——这什么狗剧情!”
窗外的天早黑透了。
她抱着电脑摸上天台,风卷着秋凉往领口钻。
老规矩,她蹲在消防门旁的角落,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绝美少女觉醒直男魂,怒退百媚争宠团——第一章,主角怒剪校服裙!”
可刚敲到“主角踩爆气球”那一段,屏幕突然黑了。
她抬头,苏沐雪的影子正罩在电脑上。
对方手里捧着个马克杯,热气裹着可可香往她鼻子里钻:“周涛说,你晚上常在这里熬夜。”
林晚的背一下子绷成弓弦。
她盯着那杯热可可,想起前世码字到凌晨时,总对着泡面盒子许愿“要是有杯热饮就好了”。
可现在这杯递到眼前,她反而警惕得像只护食的猫:“我不需要关心!”
苏沐雪却在她旁边坐下。
天台的风掀起她的长发,露出耳后那颗浅粉色的痣。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你怕被喜欢,因为那意味着——你得回应,得改变,得不再是自己。”
林晚的手指在键盘上蜷成拳。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拧开了她藏在最深处的恐慌。
她想起今天早上女生们说“晚晚好拽”时,自己躲在厕所里掐着大腿默念“我是男的”;想起秦月瑶替她解围时,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喉咙;想起苏沐雪说“我知道没人帮的时候有多冷”时,眼眶酸得要命——那些她以为能用“钢铁直男”外壳挡住的情绪,原来早漏了一地。
“可我想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苏沐雪把杯子往她手里塞,指尖凉得像沾了露水,“穿破洞袜的你,踩爆气球的你,泼我茶的你。”她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弯起来,“甚至是现在,耳朵红得像番茄的你。”
林晚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热可可的温度透过杯壁渗进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望着杯底晃动的倒影——那是张被无数人夸“绝世美少女”的脸,此刻鼻尖泛着红,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跑太快时溅的银杏叶碎。
她张了张嘴,“我是男的”四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两滚,最后只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教学楼转角处,秦月瑶靠在墙上。
她望着天台那盏昏黄的灯,袖扣上的“晚”字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风掀起她的西装裤脚,露出里面截雪白的脚踝——这是她特意换的,知道林晚写小说时总爱观察细节。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对谁宣告,又像是在给自己鼓掌。
而在离学校三条街的巷尾,赵妍缩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她捏着手机,屏幕亮着偷拍的照片:林晚踩爆气球时歪着脑袋的模样,被女生们围在中间时耳尖泛红的模样。
“凭什么她骂人都能成英雄?”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照片里的林晚笑得像朵花,“等着瞧。”
夜风卷着这三股心思往天台吹。
林晚握着热可可,看雾气在眼前结成小水珠,又顺着杯壁滑下去,在牛仔裤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她突然想起今天苏沐雪说的“身份的重量”——原来不是变美少女的重量,是被喜欢的重量,是要把“林晚”和“林凡”两个灵魂塞进一具身体的重量。
她低头,在可可表面吹了口气,涟漪荡开,把倒影里的黑长直吹成了乱草。
远处传来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在夜空里拖得老长。
林晚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儿,既不是反驳,也不是接受,只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