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时，枕头下的硬壳笔记本硌得肋骨生疼。
那是前世当扑街作者时记灵感的本子，变身那天被她塞进了书包最底层，此刻封皮上的咖啡渍在月光下泛着暗黄，像块烧糊的饼干。
"她们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转了八百圈，最后"咔嗒"一声卡进某个齿轮——前世写快穿文时总爱用的梗突然浮出来：玩家沉迷的从来不是NPC本身，而是自己亲手塑造的完美投影。
她"唰"地坐起来，床板吱呀抗议。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亮着，苏沐雪凌晨两点发的消息还在闪："明天培训穿学院风，别让我等。"秦月瑶的对话框停在三点十七分，是张热牛奶的照片，奶泡上用可可粉画了只歪脖子猫。
林晚抓起笔记本，指甲盖蹭过页脚的薄茧。
这双手现在会被苏沐雪握着教她叠餐巾，会被秦月瑶按在作业本上纠正笔顺，可指尖的茧子还留着敲机械键盘的记忆。
她突然想起昨天林小雨哭着问的"数据"——原来最迟钝的是她自己。
"她们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她们想象中的我。"笔尖戳破纸页，墨迹在"林晚"两个字上晕开，"林凡"的名字被压在下面，像道没愈合的疤。
晨光漫进窗户时，林晚把写满批注的笔记本塞进帆布袋。
镜子里的黑长直女生扎着高马尾，校服领口规规矩矩扣到第二颗，和平时那个被苏沐雪吐槽"像偷穿姐姐衣服"的模样没差别——除了眼睛里烧着团小火，像极了前世卡文三天突然找到爆点时的自己。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在她手下发出"吱呀"轻响。
苏沐雪正倚着窗台翻文件，墨绿针织裙换成了酒红色格纹套装，发尾卷成小波浪，看见她进来时挑了挑眉："迟到三分钟。"
"我提三个条件。"林晚把书包甩在桌上，金属搭扣撞出脆响，"第一，培训内容我定；第二，全程录像公开；第三，如果我能证明你们对我的'喜欢'只是角色投射，停止一切干涉。"
苏沐雪的钢笔"啪"地掉在文件上，蓝墨水在"校园形象管理条例"上晕开朵歪花。
她盯着林晚，眼尾的痣跟着挑高："公平对决？"
"系统检测。"林晚扯了把椅子坐下，膝盖抵着桌沿，"你们总说我奇怪，可你们的行为才像程序错误——一个大小姐，一个班长，凭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比回答先到。
秦月瑶抱着一摞笔记本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晨露，看见屋里的架势时脚步顿了顿，随即露出惯常的温柔笑："我听见动静就过来了。"她把笔记本放在林晚手边，指尖扫过她手背，"要喝热牛奶吗？"
"特别个鬼！"林晚突然拍桌，震得秦月瑶的玻璃杯晃出涟漪，"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她从书包里掏出U盘，"这是我写的《你们的心理剧本拆解》，敢看吗？"
投影仪亮起时，苏沐雪的冷笑还挂在嘴角，秦月瑶的手还停在半空。
屏幕上跳出第一帧——是上周四的天台，苏沐雪举着热可可的手。
"看这里。"林晚用激光笔点向画面，"你递杯子时，小拇指抖了三下。
不是关心，是害怕失去控制权——和你上周在董事会上被质疑时，摸耳环的频率一模一样。"
苏沐雪的指尖无意识抠住椅面，指节泛白。
第二张照片是林小雨领助学金的场景，苏沐雪站在角落，嘴角抿成直线。"你资助贫困生的名单，和你母亲离开那年资助的孤儿院地址完全重合。"林晚的声音放轻，像在拆一本精心包装的书，"不是善良，是复制母亲逃离后的空缺——你需要'被需要'的感觉，对吗？"
秦月瑶的笑凝固在脸上。
视频切到教室后排，她正俯身为林晚讲题，发梢扫过对方耳尖："你帮我补课的时间，和你初中当班长时照顾转学生的时长分毫不差。"林晚转向她，"不是温柔，是享受'被需要'的掌控感——你习惯了当拯救者，对吗？"
办公室陷入死寂。
苏沐雪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墨绿发夹在晨光里闪了闪："所以呢？"
"所以你们把我当成了——"林晚的话被上课铃打断。
她望着屏幕上定格的两人特写，突然想起昨晚没写完的笔记，"拯救对象。"
秦月瑶弯腰收拾散落在地的笔记本，发顶的蝴蝶结微微颤动。
苏沐雪转身时，眼尾的痣藏在阴影里，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继续说。"
林晚把U盘拔出来，金属头在掌心硌出红印。
她望着窗外追着蝴蝶跑的林小雨，突然想起昨晚女孩哭花的脸——原来最该被拆解的，不止是她们的剧本。
"下节课要迟到了。"秦月瑶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温度透过杯壁渗进掌心，"中午一起吃饭？"
苏沐雪已经走到门口，听见这话侧过身，嘴角又扬起那抹看戏的笑："我订了法餐。"
林晚握着保温杯站在原地。
杯身的温度和前世握键盘的温度重叠，她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想起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当NPC开始读玩家的攻略——"
上课铃再次响起。
她抱着书包冲进走廊，风掀起校服下摆，露出里面没来得及换的旧T恤——前襟印着"钢铁直男永不为奴"，洗得发白的字母在晨光里闪着微光。
林晚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喉结在天鹅颈下滚动了一下——这具身体连生气都要克制着，活像被按下慢放键的炸毛仓鼠。
她攥着U盘的手青筋凸起，塑料外壳在掌心压出红印，偏偏苏沐雪的声音像根细针，“叮”地扎进她严防死守的心理防线。
“打破规则？”林晚的尾音发颤，活像前世写小说卡文时被编辑催更的破音，“你这种大小姐……规则不都是你家定的？”话虽硬气，脚步却没挪动，运动鞋尖在地面蹭出个白印——她承认了，她在等，等这个总把“我苏沐雪从不说第二次”挂在嘴边的傲娇女，能说出点不一样的。
苏沐雪确实不一样了。
她没像往常那样甩着发尾冷笑，反而走近两步，鞋跟叩在瓷砖上的声音轻得像猫爪子挠心。
林晚闻到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比平时淡了两度——这是前世看《豪门恋爱观察笔记》里写的，傲娇系角色动情时会不自觉调整外在标签。
“我妈走的那天，带走了半柜子珍珠项链。”苏沐雪突然开口，眼尾的痣在雨雾里洇成颗红莓，“我后来让人复刻了所有款式，直到上个月整理旧物，发现她留下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小沐雪的笑比珍珠亮。’”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裙角的格纹，“所以我资助林小雨，不是复制空缺——是我第一次，想让人因为我本身而笑，不是因为苏小姐的支票。”
林晚的呼吸顿住了。
她想起昨晚翻到苏沐雪资助名单时，备注栏里每一条都写着“数学进步15分”“帮奶奶卖菜被夸”，当时只当是强迫症，现在突然明白那是……成长记录？
“至于我。”秦月瑶的声音从侧后方飘来，发梢沾的晨露顺着发绳滴在林晚校服上，凉丝丝的，“你说我享受掌控感。”她伸手替林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扫过对方发烫的耳尖，“可你知道吗？上周三凌晨两点，你在天台用手机写小说，屏幕光映在脸上——”秦月瑶的拇指轻轻碰了碰林晚眼下的淡青，“那时候的你，像只炸毛的小刺猬，和我初中照顾的转学生完全不一样。”
林晚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想起前世写恋爱文时总爱用“灯下看美人”的梗，此刻却觉得这场景比任何梗都烫人——秦月瑶的眼尾弯成月牙，里面盛着她没在任何攻略里见过的光。
“叮——”
手机震动声像颗小炸弹。
林晚条件反射去摸口袋，却见苏沐雪的手机屏幕亮着，论坛页面上“林晚插足贫困生名额”“被赵妍当场抓包”的标题刺得人眼疼。
更远处的走廊窗户被风吹开，林小雨抱着一摞碎纸片站在雨里，发梢滴水，鼻尖通红——那些纸片是她昨晚刚写完的助学金申请笔记，此刻正被雨水泡成皱巴巴的蝴蝶。
“是赵妍。”苏沐雪的声音冷下来，刚才的柔软像被按了暂停键，“她上周考试作弊被我抓包，记过处分还在公告栏贴着。”
“所以她撕了小雨的笔记，又买营销号造谣。”秦月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论坛热度半小时破千，现在评论区都在说‘林晚靠脸走后门’。”她抬头看向林晚，眼神里有林晚从未见过的严肃，“你以为我们的攻势是麻烦？其实是有人早就在给你织网，而我们……”她的声音放轻，“只是想当那把剪刀。”
雨丝顺着窗沿滴落，在林晚脚边溅起小水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校服——领口是秦月瑶今早亲手系的蝴蝶结，袖扣是苏沐雪上周硬塞的蓝月亮形状，连袜子都是林小雨昨天非说“配这条裙子最可爱”送的。
这些原本让她头皮发麻的“干涉”，此刻突然像根根细毛线，把她和这群人缠成了团乱麻。
“我……我本来只是想守住直男身份。”林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手指无意识揪住校服下摆，“可现在……”她望着雨中发抖的林小雨，又看向身侧两个呼吸可闻的身影，突然想起昨晚笔记本最后一页被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字：当NPC开始在意玩家的心跳——
“林晚！”林小雨的哭喊混着雨声撞进来，碎纸片被风卷着扑到她脚边，“他们说你……说你抢我的名额……”
苏沐雪已经扯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冲了出去，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背影比平时更利落几分。
秦月瑶则把自己的保温杯塞进林晚手里，温度透过杯壁渗进掌心：“我去联系论坛管理员删帖，你先带小雨去医务室换衣服。”她转身时发顶的蝴蝶结被雨打湿，却还是稳稳的，“记住，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
林晚抱着保温杯站在原地，杯身的温度和前世握键盘的温度重叠。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又低头看向脚边被雨水泡开的纸片——上面是林小雨用铅笔写的“谢谢林晚姐姐”，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攻略分析都烫人。
内心深处，那个被她压了十一天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如果……我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开始懂了呢？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校服下的旧T恤。
“钢铁直男永不为奴”的字母被水浸得发皱，却依然倔强地贴在她心口。
林晚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纸片，指尖触到“谢”字最后一笔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缓缓转身，心跳如擂鼓，却在看清来人时强撑起冷笑——赵妍举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镜头正对着这边。
接下来，当林晚在U盘视频播放后的死寂中转身，等待她的不仅是赵妍的镜头，还有苏沐雪带着冷意的目光与秦月瑶藏在温柔下的审视。
雨幕里，三个人的影子重叠成模糊的轮廓，而林晚掌心的碎纸片上，“谢谢”两个字正随着体温逐渐晕开，像朵即将绽放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