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钢笔往笔记本上一戳，墨水在“抠脚”二字上晕开个蓝黑的斑点。
凌晨三点的宿舍台灯泛着冷白的光，她裹着印满恐龙的珊瑚绒睡衣，脚趾头在地板上无意识地抠出个月牙印。
笔记本扉页上歪歪扭扭列着七条“不可爱计划”，此刻每条都被红笔划成了大叉——
第一条“当众放屁”：昨天课间她蹲在楼梯间酝酿半小时，结果放了个蔫蔫的闷屁，隔壁班两个女生凑过来闻了闻，其中扎双马尾的眼睛发亮：“晚晚身上连屁都是奶香的！”
第二条“抠脚”：午休时她脱了鞋把脚架在课桌上，结果秦月瑶笑着递来指甲剪：“脚指甲该修了，我帮你？”剪刀尖碰到脚趾的瞬间，她像触电似的缩回脚，倒被拍了张“害羞炸毛”的照片传到班群。
第三条“擤鼻涕”：她特意吸了两管粉笔灰，在走廊上“哼哧”擤出老大一团，结果路过的苏沐雪皱着眉抽了张湿巾，指尖几乎要碰到她鼻尖：“脏死了，我帮你擦。”那神情像在哄偷舔了巧克力的小猫。
第四条“用男声吼歌”：她扯着嗓子唱《孤勇者》，破音破得像唢呐卡壳，结果班里女生围成圈给她打拍子，苏沐雪甚至掏出手机录视频：“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林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她突然想起秦月瑶昨天说的“她们爱的是会生气会逃跑的你”，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合着她越折腾，那群人越觉得“真实可爱”？
“她们要‘真实’？”她突然一拍桌子，惊得桌上的马克杯晃出半圈水痕，“那我就给她们来个‘生理性真实’！”
她翻开床头的粉色日历，指尖停在三天后的日期上——秦月瑶组织的“女生身心成长沙龙”。
海报上写着“优雅如厕指南”“经期护理小课堂”，林晚盯着“优雅”两个字，嘴角扯出个冷笑：“优雅？老子今天就给你表演个‘野生人类如厕实录’。”
沙龙当天，林晚天没亮就爬起来。
她往嘴里塞了片利尿剂，灌下两大杯温水，又灌了杯豆浆——膀胱涨得像个气球时，她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多媒体教室飘着若有似无的柠檬香薰味，林晚故意挑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她把校服裤腿卷到脚踝，双腿大开呈“北京瘫”，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眼神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吊扇，活像刚被班主任骂完的问题学生。
秦月瑶站在讲台前，米白针织衫配浅蓝百褶裙，像朵养在温室里的栀子花。
她指尖轻点PPT：“女性如厕时要注意……”
“报告！”林晚突然举手，声音大得像在喊口号。
全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秦月瑶的睫毛颤了颤，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晚晚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上厕所！”林晚站起来，外八字脚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憋不住了！”
教室里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几个女生交头接耳，苏沐雪坐在第二排，撑着下巴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唇角勾出点兴味。
林晚扯着校服下摆冲出门，裤腿卷到膝盖上方，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她故意的，平时她可宝贝这双腿了，生怕被看出“男生”痕迹。
此刻她踢开厕所门，隔间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也不关严，直接扯下卫生纸。
“哗啦——”
她“不小心”踢到脚边的纸篓，用过的卫生纸“哗啦啦”撒了一地。
林晚低头看了眼，心说这够“不优雅”了吧？
够“真实”了吧？
她甚至没垫坐便垫——平时秦月瑶总说“公共马桶脏”，今天偏不！
吴婶拎着扫帚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林晚提着裤子从隔间出来，头发乱得像被台风扫过，裤脚还沾着点纸渣。
“林同学……”吴婶欲言又止，弯腰收拾满地狼藉。
“咳。”林晚清了清嗓子，故意用粗哑的公鸭嗓说，“我这人就这样，没那么多讲究。”
她刚走回教室，就见秦月瑶站在门口等她。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肩头，把发梢染成蜂蜜色。
“怎么搞成这样？”秦月瑶伸手替她理了理翘起的头发，指尖掠过她耳尖时，林晚条件反射地缩脖子，却被攥住手腕拉到洗手台前。
温水冲过手背的瞬间，林晚听见吴婶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秦班长，她……没用坐便垫。”
秦月瑶正在给她涂护手霜的手顿了顿，随即轻笑出声：“她连上厕所都像在抗议，真孩子气。”
“她是在试图证明自己‘不配’被喜欢。”
苏沐雪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林晚抬头，正看见她倚着墙，黑色大衣下摆垂到脚踝，像株带刺的黑玫瑰。
她指尖转着车钥匙，目光却锁在林晚沾着纸渣的裤脚：“周涛说，昨天她在超市买了利尿剂。”
“可这种‘不修边幅’，在女生眼里，是不是又成了‘毫无心机’？”周涛的声音从苏沐雪身后传来，这位穿黑西装的管家抱着笔记本，推了推金丝眼镜。
林晚盯着洗手池里的涟漪，突然觉得有点冷。
她明明把计划算得很死——利尿剂、大量饮水、故意的粗鲁动作，怎么到她们嘴里就变了味？
直到傍晚回宿舍，她还在想这事。
路过公告栏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不知道谁贴了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她踢翻纸篓的瞬间被定格，配文是歪歪扭扭的手写体：“晚晚连搞破坏都这么帅！”
林晚的后颈突然一热，像被谁的目光烙了个印子。
她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论坛，最新的热帖标题还没加载出来，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消息——
“秦月瑶：晚晚，明天早上我给你带豆浆？要加双份糖的那种～”
林晚盯着对话框里的可爱猫猫头，突然听见隔壁宿舍传来女生的尖叫：“快看论坛！林晚上厕所都这么飒——”
她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屏幕裂了道细纹，正好横在“飒”字中间。
林晚蹲在公告栏前，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论坛热帖的打印版被人用荧光笔圈出重点，照片里她卷着裤脚冲向厕所的背影被拉成慢镜头，每一帧都标注着“风扬起的发梢是战旗”“大步流星的步伐是冲锋号”。
隔壁班两个女生凑过来，其中扎高马尾的戳了戳照片：“原来晚晚跑起来像小鹿啊，我昨天怎么没注意到她脚踝的弧度这么好看？”
“这是李导的杰作。”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声。
林晚僵硬地转过头，校电视台导演李导正抱着摄像机，镜头盖在指尖飞快地转动着，“昨天我让摄像小哥跟拍沙龙，结果你那一脚踹翻纸篓的镜头——”他打了个响指，“直接封神！台里决定下期专题加更《林晚的日常生理观察》，从早餐吃几个包子到上厕所用几张纸全都记录下来！”
林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昨晚在超市抢购利尿剂时，货架旁的阿姨还冲她笑：“小姑娘减肥啊？”现在想来，那笑容简直就像在看送上门的流量密码。
她扯住李导的袖口：“导儿，咱能不能不播啊？我给你写十集校园甜宠剧本！”
“晚晚同学，你这是看不起观众的审美！”李导推了推眼镜，“现在观众就喜欢这种‘不端着’的真实感，你上厕所都能踢翻纸篓，比那些端着奶茶说‘人家手手好痛’的假甜妹真实多了！”他拍了拍林晚的肩膀，转身时摄像机的带子晃到了她的鼻尖，“对了，明天我让摄像蹲在你宿舍门口——别锁门啊！”
林晚望着李导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写小说时看过的读者评论：“求加更主角糗事！”当时她还在书评区回复“你们是魔鬼吗”，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才是被读者按在案板上的那只鸡。
“真实？真实个屁！”她对着走廊的玻璃哈气，在雾气里画了个大叉，“要是她们知道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
秦月瑶抱着一个印满小奶猫的纸盒站在楼梯口，发梢还沾着夕阳的金粉。
她晃了晃纸盒：“晚晚，我给你带了新睡衣。”不等林晚反应过来，她已经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宿舍门。
吴婶正站在林晚原来的床位前，把她的恐龙珊瑚绒睡衣叠得方方正正。
看到林晚进来，她指了指靠窗的新床位——原本空着的下铺此刻铺着淡紫色的床品，床头还挂着一个毛绒兔子夜灯：“秦班长申请调换宿舍，校长特批的。”她弯腰抱起林晚的枕头，“以后你们俩作伴，省得你半夜踹被子着凉。”
“吴婶！”林晚急得直跺脚，“我自己会盖被子！”
“你上次发烧还是我半夜送去校医室的。”吴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门在她身后“咔嗒”一声锁上了，“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秦月瑶已经把新睡衣摊在床上。
粉色纯棉布料上绣着歪歪扭扭的“晚晚专属”，针脚明显是手缝的：“我怕买的不合身，特意照着你旧睡衣裁剪的。”她转身时，林晚看到她后颈沾着线头——这姑娘大概在宿舍缝了一下午。
“你疯了？！”林晚退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哪有女生陪另一个女生上厕所的？”
“你说得对，真实不该被修饰。”秦月瑶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攥成拳的手背，“所以从今夜起，我住你隔壁床。”她指了指新铺好的床位，“这样你起夜不用摸黑，洗澡忘拿毛巾有人递，连……”她的耳尖泛红，“连来例假弄脏床单也有人帮你洗。”
林晚的大脑“嗡”地炸开了。
她想起前世写过的“强制同居”桥段，当时还在评论区说“这种剧情太降智”，现在才知道，当你是被同居的那个人时，降智的是自己——怎么就没提前想到，这群姑娘连“守护真实”都能玩成恋爱套路？
深夜十一点半，林晚缩在床角，盯着对面床上秦月瑶均匀起伏的背影。
空调的风声裹着楼下流浪猫的叫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离谱。
手机屏幕在掌心发烫，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文档，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敲道：
“警告：秦月瑶的温柔是最高级的精神控制！她用‘守护’包装占有欲，用‘关心’掩盖监控欲——现在连上厕所都要被围观，这比修罗场还地狱！下一步必须启动‘终极生理破防计划’：假装来例假！只要我抱着暖水袋满地打滚喊肚子疼，她们总该嫌麻烦了吧？”
“晚晚？”
秦月瑶突然翻了个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晚手一抖，手机“啪”地砸在了肚皮上。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见她涨红的脸。
“夜尿记得叫我。”秦月瑶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被子滑下肩头，“我调了三点的闹钟……”
林晚僵成了一块石头。
手机屏幕亮着，文档里的“假装来例假”五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她眯眼望去——对面宿舍楼的楼顶，苏沐雪的黑色大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月光下，她看见那女人举起手机，屏幕的蓝光映亮了半张脸，然后——
“叮”的一声，林晚的手机震了震。
她屏住呼吸点开消息，是一串未读消息：
【苏沐雪：明早八点，我让周涛开车来接你。】
【苏沐雪：包括……妇科。】
林晚的手指在“妇科”两个字上停住了。
楼下传来流浪猫的尖叫，吓得她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秦月瑶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哼了句《孤勇者》的曲调——正是她昨天破音吼过的那首。
月光爬上了床头的毛绒兔子灯，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林晚望着对面床上熟睡的人，又抬头看向窗外那个像黑玫瑰般立在楼顶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两张网同时罩住的蝴蝶。
她轻轻掀开被角，脚尖刚碰到地板，秦月瑶就翻了个身，含糊地喊：“晚晚？”
她僵在原地，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突然想起前世写大纲时最爱用的一句话：“当主角以为自己在布局，其实早成了别人故事里的棋子。”现在她终于懂了——只是这颗棋子，好像有点太甜了。
窗外，苏沐雪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她转身走向楼梯口，高跟鞋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像倒计时。
风掀起她的大衣下摆，露出内侧绣着的银色蔷薇——和林晚校服第二颗纽扣的纹路，分毫不差。
林晚缩回到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秦月瑶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摸出枕头下的日记本，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嘟囔：“要不……明天就真来例假？”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呛到了，拼命捂住嘴咳嗽。
“晚晚？”秦月瑶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要喝水吗？我床头有保温杯……”
林晚僵硬地摇了摇头，眼泪差点咳了出来。
她望着窗外渐渐暗淡的月光，突然想起论坛热帖的最后一条评论：“谁懂啊家人们，晚晚连崩溃都这么可爱！”
她把脸埋进枕头，闷声骂了句：“可爱你大爷。”
黑暗中，她的手指悄悄摸向床沿——那里藏着半包卫生巾。
月光爬上林晚攥紧的手指，照见包装袋上的草莓印花。
秦月瑶翻了个身，均匀的呼吸声里，藏着某种即将破茧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