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风卷着铁锈味灌进林晚的领口时,她正蹲在墙根用圆珠笔戳小本本。
方才翻窗时蹭破的指尖还在疼,可比起宿舍里秦月瑶均匀的呼吸声裹着的窒息感,这点擦伤倒像根挠痒痒的羽毛——至少此刻,她终于能不用再装成连打喷嚏都要捂嘴的柔弱少女了。
“温柔型反派已进化为‘生活管理员’...”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个墨点,林晚咬着嘴唇划掉“反派”二字,又犹豫着补上“(伪)”。
前世写网文时最擅长给角色贴标签,如今倒好,自己成了被两个姑娘用不同标签反复黏贴的人形便利贴。
苏沐雪的银色蔷薇、秦月瑶的保温杯,还有枕头下那包扎眼的草莓卫生巾——她突然把小本本按在胸口,耳尖发烫得厉害:“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温柔蚕食成...成会说‘多喝热水’的恋爱脑!”
“咔嚓——”
头顶传来金属断裂的轻响。
林晚猛地抬头,就见锈迹斑斑的空调支架正以慢动作摇晃,支架上的水泥块扑簌簌往下掉,在月光里划出细碎的银线。
她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喉咙先于大脑发出嘶吼:“小心——!”
墙角阴影里突然窜出道身影。
那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运动发带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白色T恤。
林晚的心跳漏了半拍——这姑娘跑起来的姿势太像前世玩过的跑酷游戏,脚步点着墙根的砖缝,每一步都带着股子横冲直撞的野气。
“咚!”
林晚的肩膀撞上沙堆的瞬间,后颈的碎发全被冷汗浸透了。
她压在那女生身上,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腰腹的肌肉在收缩,像头被按进草窠的小兽。
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方才那女生站立的位置,现在正躺着半截扭曲的铁架,锈渣混着碎砖劈头盖脸砸下来,有块擦着林晚的耳尖飞过,在墙上撞出个白印子。
“你没事吧?”林晚撑着胳膊想起来,手腕却被人猛地攥住。
那双手的温度高得离谱,指腹有常年握单杠磨出的薄茧,把她的腕骨捏得生疼。
扎马尾的女生仰头望着她,眼睛亮得像两颗浸在月光里的黑葡萄:“你救我了?”
“废...废话。”林晚喉结动了动,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林晚,不是林凡。
她慌忙用另只手捂住嘴,声音闷得像含着颗枣:“这地方危险,别在这练跑酷——”
“你反应超快!”女生突然坐起来,带得两人在沙堆里滑了半尺,“刚才支架晃的时候,你眼神比我打比赛时还坚定!”她的拇指蹭过林晚手腕的擦伤,“而且力气大得不像女生...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战士型恋人’!”
“战士型什么?”林晚的大脑当场当机。
“哗啦——”墙头突然探出个圆乎乎的脑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男生发梢的汗珠:“非姐!直播信号满格!全社都在看!”
林晚这才注意到,女生胸前别着枚跑酷社的徽章,而那男生举着的手机镜头,正稳稳对准她压在人家身上的姿势。
沙粒钻进她的领口,顺着脊椎往下滚,比被苏沐雪的司机堵在教室门口时还烫。
“林晚同学!”扎马尾的女生突然单膝跪地,把她的手捧在掌心里。
夜风吹起她的发尾,露出耳后淡淡的痣,“我夏知非在此宣布——我要追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目标了!”
手机屏幕里炸开成片的弹幕。
林晚瞥见几个显眼的ID:“非姐单膝杀我!”、“晚晚耳朵红了!她心动了!”、“这是什么校园漫名场面”。
她的脸腾地烧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后颈的沙粒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硌着皮肤——更要命的是,方才摔得太急,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在镜头里活像在笑。
“我没红!是摔脏了!”林晚猛地抽回手,指尖却沾了夏知非掌心的汗,黏糊糊的像沾了蜜。
她手忙脚乱拍着校服上的沙,突然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在疯狂震动——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秦月瑶的消息轰炸要来了。
夏知非却像没听见似的,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塞给她:“这是我跑十公里赢的奖品,分你一半。”巧克力纸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跑晨操,要穿运动鞋啊。”
“我不...”
“叮——”林晚的手机弹出新提示。
她低头扫了眼,差点把巧克力掉在地上。
论坛热帖标题红得刺眼:“震惊!冷艳校花深夜被表白,竟露出罕见温柔笑”,配图正是方才两人叠在沙堆里的画面,她那记“微笑”被放大到占满屏幕——天知道那根本是脸部肌肉被沙粒硌到的抽搐!
“阿凯!截图发校群!”夏知非拍了拍男生的肩,转头时眼睛弯成月牙,“晚安啦林晚,明天见~”
林晚望着两人跑远的背影,听着自己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声,突然觉得后巷的风更凉了。
她蹲下来捡小本本,发现刚才那页被压出道折痕,墨迹晕开成团乱麻。
远处传来宿管阿姨的手电筒光,她攥紧小本本往回跑,路过公告栏时瞥见新贴的通知:“本周起严查夜不归宿,举报者可获奶茶券”——照片里秦月瑶的笑容,和手机屏幕里夏知非的虎牙,突然在她眼前叠成重影。
“完了。”林晚的脚步顿在宿舍楼下,摸出手机时发现有37条未读消息。
最上面是秦月瑶的:“晚晚?我醒来看你不在,给你留了热牛奶。”往下是苏沐雪的:“周涛说你没上他的车。”再往下...全是陌生账号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清一色:“求问林晚同学,夏知非同学的巧克力甜吗?”
她抬头望向宿舍窗户,秦月瑶的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窗帘,在墙上投出个模糊的人影。
林晚深吸口气,刚抬起脚,兜里的手机又震了——是论坛新回复:“家人们谁懂啊!晚晚现在站在楼下,耳尖红得像草莓!”
她摸了摸耳朵,这才发现刚才被夏知非攥过的手腕还在发烫。
后巷的风掀起她的发尾,远处传来晨跑队的口号声。
林晚望着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突然想起前世写过的烂俗桥段:当主角以为能逃出修罗场,其实...
“林晚!”
楼上突然传来秦月瑶的声音。
林晚抬头,正看见她扒着窗户探出身,发梢还沾着刚洗过的水珠,手里举着件外套:“快上来!要着凉了!”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弹出夏知非的消息:“明早六点,操场见~我带了双新的跑酷鞋,你穿37码对吗?”
林晚望着手机屏幕上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好像比昨天更亮了些。
(次日清晨,林晚刚出宿舍楼,就被一群女生围住:“林晚”)林晚刚把左脚迈出宿舍台阶,后颈的汗毛就全体竖了起来——三十多个女生像被按下快进键的弹幕一样,从花坛后、公告栏边、自行车棚里“唰”地围了上来。
为首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举着手机,屏幕亮着昨晚论坛的热帖:“林晚同学!知非说要承包你整个学期的早餐!”
“还有说要每天在校门口等你!”另一个抱着排球的女生挤了进来,“她今早五点就在围墙外蹲点了!”
“CP名我们都想好了——‘林知于心’!”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几十部手机同时举了起来,镜头像无数闪着冷光的小眼睛。
林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昨晚被夏知非压在沙堆里的画面突然在眼前闪回——原来那时候阿凯举的不是手机,是台微型直播机?
“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右手悄悄勾住台阶扶手,“我、我要去后勤部还扫帚!”话音未落,整个人像被弹簧弹起来似的往侧门狂奔。
风灌进校服袖子,她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等等我们!”“晚晚看这边!”,活像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喜鹊追着啄尾巴。
“林晚——!”
熟悉的元气声线从头顶炸开。
林晚猛地抬头,就见夏知非跨在山地车龙头上,正从两米高的围墙上“飞”下来。
晨光里她的高马尾像根跳动的火焰,车轮擦过墙沿溅起火星,落地时后轮在地面划出半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停在林晚跟前。
“绕路无效哦~”夏知非单手支着车把,另一只手晃了晃挂在车筐里的运动水壶,“我凌晨三点用跑酷社的GPS定位系统,把你从宿舍到教室的所有路线都模拟了七遍。”她歪头,额前碎发扫过眉骨,“包括翻墙走下水道——虽然我觉得你穿裙子走下水道不太方便。”
林晚的耳尖瞬间红透。
她死死攥住校服下摆,声音拔高了三度:“你这是骚扰!懂不懂边界感!”
“心动即行动!”夏知非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林晚的,“边界?等你答应我再划!”晨风吹来,她运动发带飘起来,露出耳后那颗淡痣,“再说了——”她退后两步,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刚才那群同学都在看呢,你忍心让我当众丢脸吗?”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方才围堵的女生们正挤在侧门口,举着手机的手比向日葵追太阳还齐整。
她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前世写追妻火葬场文时怎么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了被追的那个?
“咳。”
清润的女声像根银针刺破喧嚣。
林晚转头,就见秦月瑶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晨雾里她的白衬衫熨得没有半道褶皱,手里的保温盒还冒着热气。
可那本该稳稳托着盒底的右手,此刻正微微发颤,褐色汤汁顺着盒盖缝隙淌下来,在青石板上晕开个深黄的圆。
“月瑶姐!”夏知非挥了挥手,“正好,我要带晚晚去跑晨操——”
“夏同学。”秦月瑶打断她,唇角仍挂着温柔的笑,可眼尾的细纹比平时深了两分,“林晚最近体质弱,剧烈运动容易低血糖。”她举起保温盒晃了晃,“我煮了南瓜小米粥,需要有人监督她喝完。”
“那我跑完步监督!”夏知非跨上单车,拍拍后座,“晚晚坐上来,我骑慢些——”
“叮——”
手机震动从林晚兜里传来。
她摸出来,就见苏沐雪的对话框弹出新消息:“周涛说,你今早没上他的车。”配图是辆黑色轿车停在侧门外,车窗半降,露出苏沐雪搭在车门上的手,指尖正一下下敲着鳄鱼皮手包。
林晚突然觉得呼吸发紧。
左边是举着保温盒的秦月瑶,右边是拍着单车后座的夏知非,身后是举着手机的吃瓜群众,连侧门外都停着苏沐雪的车——这哪是校园,分明是修罗场装修现场!
“我、我去趟厕所!”她扯着嗓子喊了句,趁众人发愣的空档,猫腰钻进了教学楼后的男厕。
男厕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瓷砖墙上还留着昨晚值日生没擦干净的“篮球社必胜”涂鸦。
林晚背靠着门滑坐在地,掏出手机时手都在抖。
论坛“林知于心”话题已经冲到热搜第三,最新一条热评是:“谁懂啊家人们!晚晚被围堵时耳尖红得像樱桃,绝对是心动了!”
“我没笑!是面部神经应激性痉挛!!”她对着屏幕狂敲,手指几乎要戳穿钢化膜。
正想注销账号,秦月瑶的消息弹出来:“今晚‘疗愈餐’加菜——补脑核桃羹,听说能缓解‘情绪性抽搐’。”
林晚盯着屏幕,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突然想起昨晚在日记本上写的“温柔型反派(伪)”,现在才明白,这“伪”字该加在自己头上——她以为秦月瑶的“多喝热水”是温柔陷阱,结果人家连“面部痉挛”都能解读成“情感波动”,这哪是温柔,分明是精准制导的温柔导弹!
“咚——”
头顶通风口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林晚抬头望着那道窄窄的光,突然想起前世写的废稿里有句话:“当直男穿成美少女,他以为要对抗的是性别认知,结果发现要对抗的是全世界的恋爱雷达。”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是夏知非的消息:“我在男厕门口等你~给你带了润喉糖,刚才喊那么大声,嗓子该疼了。”
林晚把手机扣在膝盖上,望着瓷砖缝里的青苔发呆。
月光下的空调支架、秦月瑶的保温杯、苏沐雪的车、夏知非的单车……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转成漩涡。
直到暮色漫进男厕的窗户,她才猛地站起来,校服下摆沾着的沙粒“簌簌”掉在地上——那是昨晚在沙堆里留下的,像道洗不掉的印记。
回宿舍的路上,她摸黑翻出枕头下的旧笔记本。
封皮上“林凡创作手稿”的字迹已经褪成浅灰,翻开第一页,是他大二时写的脑洞大纲:《论男性身份的物理重建——从基因编辑到量子跃迁的可行性分析》。
夜风掀起纸页,林晚望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打了个寒颤。
窗外传来夏知非的声音:“晚晚!我给你留了热牛奶!”紧接着是秦月瑶的:“晚晚,我帮你把明天的校服熨好了。”
她合上笔记本,把它塞进衣柜最底层。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封皮上投下道银边,像道若有若无的暗号。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