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操场还蒙着层薄雾，林晚把耳机线往耳后一绕，按下播放键。
《英雄联盟职业选手赛后采访合集》的电子音立刻灌进耳膜——“我们战队信奉纯粹竞技”“数据比欢呼更可靠”“粉丝应专注比赛本身”。
她对着跑道活动手腕，故意把视线钉死在起跑线的白线上，余光坚决不扫观众席方向。
“早啊晚晚！”
夏知非的声音像颗小炮弹从侧后方炸过来。
林晚条件反射要转头，又猛地刹住，脖子僵成机器人：“早。”她盯着自己运动鞋上的泥点，努力让语气像采访里的选手般冷静，“今天训练计划是十组百米冲刺，你不用陪跑。”
“谁要陪跑啦？”夏知非蹲下来帮她系松掉的鞋带，发梢扫过她脚踝，“我来给器材室的羁绊手环穿绳呢——你昨天说要拿，我连夜翻出初中编手绳的工具。”她仰起脸笑，鼻尖沾着点淡蓝色毛线，“等下训练完一起挑颜色？我觉得荧光橙配你黑长直超酷！”
林晚的耳尖瞬间烫起来。
耳机里职业选手还在说“保持情绪稳定是获胜关键”，可她的心跳声比扩音器还响。
她猛地后退两步，鞋底在跑道上蹭出刺耳的摩擦声：“不用！我、我自己挑！”说完几乎是逃向起跑器，手指慌乱地调整固定带，金属扣“咔嗒”一声夹到指尖。
“需要帮忙吗？”
另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苏沐雪抱着个文件袋站在沙坑边，晨光照得她发尾泛着栗色光泽。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女人怎么又提前半小时到？
她低头盯着起跑器，用最生硬的直男语气：“不用。”
“哦。”苏沐雪应了声，却没离开。
林晚余光瞥见她翻开文件袋，露出几页印着“市联赛场地平面图”的A4纸。
她突然想起昨晚给苏沐雪发的“U盘谢谢”，后槽牙咬得发酸——那U盘里存着她偷偷整理的对手资料，这大小姐该不会...
“各就位——”
发令枪的脆响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林晚弓着背冲出去，风灌进校服领口，耳机里职业选手的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
她数着步点冲刺，眼角余光却总被观众席方向的影子扯动——苏沐雪的米色大衣，夏知非的荧光粉发带，还有...
“第三组，11秒23。”方老师举着秒表皱眉，“比上周慢了0.1秒。林晚，你今天注意力不集中。”
林晚扯下耳机，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锁骨上：“可能...可能耳机隔音太好，没听见发令枪。”她低头收拾起跑器，余光扫过观众席——空了。
苏沐雪的文件袋不见了，夏知非的荧光粉发带也没影，连平时爱蹲看台的小迷妹们都散了。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空落。
直到换衣服时，她在更衣柜镜子上看见那张《情绪速度关联图谱》。
A4纸被胶带工整贴在镜面右下角，红蓝曲线像心电图般跳动。
最上方用秦月瑶的小楷写着：“数据来源：近30次训练全记录”。
林晚凑近，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被注视时（观众席人数≥5）：起跑反应快0.03秒”
“听到夏知非加油声：途中步频提升5%”
“苏沐雪到场观训：赛后恢复速度加快12%”
最后一行是加粗的结论：“情感关注与运动表现呈正相关，相关系数0.87”
“啪！”
林晚把图谱扯下来，纸页在掌心揉成皱巴巴的团。
她对着镜子喘气，镜中少女耳尖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数据有问题！”她对着空气嚷嚷，“我根本不在乎她们看不看！”
当晚十点，田径场的探照灯只剩一盏还亮着。
林晚蹲在沙坑边揉脚踝，运动服后背全被汗水浸透。
她今晚加练了十趟冲刺，每趟都刻意背对观众席，可最后一趟冲刺时，余光总忍不住去寻平时观众席的位置——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踩线时失了重心，整个人栽进沙坑，膝盖擦破了皮。
“疼吗？”
夏知非的声音从围墙传来。
林晚抬头，看见她单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拎着冰袋，运动裤膝盖处沾着墙灰——显然是翻墙进来的。
“你越否认，身体越诚实。”夏知非跳下来，蹲在她面前，冰袋的凉意透过运动裤渗进来，“战士不需要假装孤独！我跑酷时，队友一声吼就能让我飞得更高！”
“你们那是热血漫中毒！”林晚梗着脖子反驳，可话音刚落就想起破纪录那天——风声灌进耳朵，所有声音都模糊成白噪音，只有夏知非的呐喊像把刀劈开迷雾：“林晚！你能更快！”然后她的腿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劲，风从耳边刮过的声音都变了调。
“发什么呆？”夏知非戳她额头，冰袋滑到她手心里，“我帮你处理伤口，明天还要训练呢。”她的手指粗粗的，带着常年练跑酷磨出的茧，却轻轻捏起她膝盖上的沙粒，“知道你死要面子...但偶尔靠靠队友，不丢人。”
林晚盯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喉咙突然有点发紧。
远处传来锁门的声音，方老师的手电筒光晃过操场角落，夏知非立刻跳起来：“我先走了！冰袋敷二十分钟！”她跑了两步又回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对了——明天秦月瑶说要找你，好像是什么实验...”
“实验？”林晚捏着冰袋站起来，沙粒从指缝漏下去。
她望着夏知非翻墙的背影，又低头看掌心皱巴巴的图谱团。
风掀起她的校服下摆，露出第二颗布扣，这次她没去藏，任由它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胸口。
更衣室方向有细碎的脚步声。
林晚转头，看见秦月瑶抱着平板站在阴影里，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睛发亮。
她朝林晚挥了挥手，转身往教学楼走，马尾辫在月光下晃出一道温柔的弧。
林晚摸着膝盖上的冰袋，突然觉得有点冷。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图谱碎片，在路灯下展开——被她撕断的红蓝曲线里，有个被圈起来的小点，旁边写着：“破纪录时刻：观众席三人同时注视”。
她把碎片塞进裤兜，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喊了句：“谁要你们的实验啊！”声音撞在看台上，又轻轻弹回来，裹着晚风钻进耳朵。
远处教学楼的灯次第熄灭，只剩实验室顶楼还亮着暖黄的光。
清晨的教室还飘着豆浆味，林晚刚把早餐包子塞进嘴里，就见秦月瑶抱着平板站在讲台上，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枪似的精准锁定她。
“各位同学注意。”班长的声音清清脆脆，“经学生会研究决定，林晚同学将参与‘心理能量转化实验’——通过冥想训练，把外界情感支持转化为运动能量。”
“噗！”林晚被包子噎得直拍胸口，后槽牙咬碎半粒芝麻。
她猛地站起来，校服第二颗布扣“啪”地崩开——这扣子最近总跟她作对，仿佛在抗议她藏着的直男魂。
“我拒绝！谁要把‘被喜欢’当游戏里的增益状态用啊？”她涨红着脸比划，“再说了，我跑短跑靠的是肌肉记忆，跟什么心理能量有什么关系？”
秦月瑶推了推眼镜，平板屏幕转向她。
林晚凑近一瞧，正是昨晚被她揉成团的《情绪速度关联图谱》，此刻在软件里恢复成清晰的动态曲线，破纪录时的红点像颗跳动的心脏。
“你的肌肉记得。”班长指尖轻点屏幕，“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夏知非在观众席喊‘林晚冲啊’，你的步频比平时快了0.2米/秒；上周五苏沐雪送完热可可离开后，你恢复心率用了2分14秒，比独自训练快了47秒。”
林晚的耳尖瞬间烫得能煎鸡蛋。
她想起夏知非那声带着元气的呐喊，想起苏沐雪递热可可时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喉结动了动：“那、那都是巧合！”
“不信？今晚七点实验室。”秦月瑶合上平板，马尾辫在晨光里晃了晃，“我带你回溯破纪录的那一刻。”
实验室的白噪音机嗡嗡作响，林晚蜷在懒人沙发里，眼罩下的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蝴蝶。
“放松，跟着我的引导。”秦月瑶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回想市预赛冲线的瞬间，你最先感受到什么？”
黑暗里，记忆突然像被按了快进键。
风灌进领口的凉意，运动鞋与跑道摩擦的刺耳声响，还有——
“林晚！你能更快！”夏知非的呐喊穿透所有杂音，带着跑酷时惯有的利落尾音，撞进她耳膜的刹那，小腿肌肉突然绷得像根弦。
“观众席第三排。”秦月瑶的声音继续轻柔地引导，“有双眼睛始终没挪开过。”
林晚的呼吸突然急促。
她想起苏沐雪那天穿的米色大衣，想起发令枪响前余光里那抹静止的身影，连对方睫毛在眼下投的阴影都清晰得可怕——原来她早就在看了，原来她的目光比发令枪更先扣动了她的神经。
“还有。”秦月瑶的语调放得更轻，“你冲过终点时，有双手鼓掌的节奏比谁都快。”
画面突然闪回。
她看见自己栽进沙坑时，秦月瑶从观众席冲下来的身影，马尾辫在风里甩出的弧度，和此刻在实验室说话时如出一辙。
原来那些她以为“没注意”的细节，早就在肌肉里刻下了印记。
“叮——”
林晚猛地扯下眼罩，额角沁着薄汗。
“这不科学！”她抓乱黑长直头发，“我一个钢铁直男，怎么会被这种小女生的小心思影响？”
秦月瑶递来纸巾，眼里泛着促狭的光：“情感本就不讲科学。”她指了指林晚攥紧的沙发垫——布料被扯出几道褶皱，“你刚才攥得比起跑时还用力。”
市联赛前最后一次模拟赛，林晚咬着牙发了条群消息：“今天训练别来观训。”
夏知非秒回：？？？？？（配了个被雷劈的柴犬表情包）
苏沐雪回复：好（后面跟着个端着茶杯的猫，耳朵蔫蔫的）
秦月瑶：收到（附带一张“已设置勿扰模式”的截图）
林晚盯着手机，突然有点后悔。
但箭在弦上，她深吸三口气站上跑道。
发令枪响起的瞬间，她习惯性往观众席扫——空的。
这一扫要了命。
起跑反应慢了0.05秒，途中步频乱得像踩了棉花，最后撞线时差点摔进沙坑。
“11秒87。”方老师的秒表拍在记录板上，“比上周慢了0.8秒。小林啊，你这不是技术问题。”他挠了挠地中海发型，“心理依赖形成生理惯性了，就跟运动员比赛得带固定护腕似的。”
林晚瘫坐在跑道边，运动服后背全是冷汗。
她望着空荡的观众席，突然想起前世写小说卡文时，读者群里那句“大大加油，等更新”——原来那时候她也在依赖，只是没发现。
“我堂堂钢铁直男，竟被‘爱的增益状态’养成了？”她对着天空嘟囔，一片梧桐叶飘下来，正落在她膝盖的擦伤处。
深夜天台的风有点凉。
林晚抱着笔记本，光标在《论情感依赖的去中心化重建》标题后闪烁，半天敲不出一个字。
她望着对面三栋亮灯的楼——东侧苏沐雪的窗户透出暖黄灯光，能看见她低头整理资料的侧影；西侧秦月瑶的台灯还亮着，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移动；顶楼夏知非的落地窗里，她正单脚撑着墙做拉伸，发梢还滴着汗。
“如果……”林晚把下巴抵在栏杆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是在被操控，而是在被‘托举’呢？”
她想起前世熬大夜码字时，读者的催更评论总让她多泡一杯咖啡；想起变成林晚后，夏知非翻遍全校找她爱吃的糖，苏沐雪悄悄把她的训练计划塞进自己日程表，秦月瑶整理的训练数据厚得能当板砖。
“也许……”她望着自己的手，这双曾敲键盘的手，现在能跑得比风还快，“被喜欢，也是一种燃料？”
同一时刻，实验楼监控室。
秦月瑶关掉天台的监控画面，转头对靠在门边的苏沐雪笑：“她开始接受‘被爱’了。”
苏沐雪垂眼抿了口茶，杯沿沾着淡淡的口红印。
“那我，更要赢到最后。”她指尖摩挲着手机里存的市联赛座位图，“明天让管家把应援牌换成黑底金纹——要比夏知非的荧光橙更显眼。”
市联赛前日清晨，林晚刚踏进校门，就看见花坛边站着三个人影。
夏知非晃着荧光橙手绳，苏沐雪抱着印着“林晚冲鸭”的应援牌，秦月瑶举着平板，屏幕上是动态的《情感能量转化实时监测图》。
晨光里，三人同时转头。
林晚的耳尖又开始发烫，却没像以前那样逃跑。
她摸了摸校服第二颗布扣——这次，她没把它藏进领口。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今天训练，你们……要来吗？”
夏知非的欢呼差点掀翻花坛的月季。
苏沐雪的应援牌“啪”地翻到背面，露出手写的“稳”字。
秦月瑶的平板弹出新提示：“心理能量输入已启动，当前功率：满格。”
林晚望着她们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或许被“爱的增益状态”包围，也没那么糟糕。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方老师举着秒表从器材室探出头，对吴婶嘀咕：“你说这丫头，明天比赛该不会又破纪录吧？”
吴婶眯眼瞧着越走越近的四人，手里的记录本“唰”地翻到新一页：“记着，市联赛当日，林晚同学——”她笔尖顿了顿，露出老母亲般的笑，“恋爱状态：加载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