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进窗缝的那刻,林晚的手机屏幕突然暗了。
她缩在床底,后颈还沾着方才慌乱时蹭上的灰尘,盯着逐渐熄灭的屏幕里自己扭曲的倒影——那是张被三个名字灼得发烫的脸。
"装病,必须装病。"她咬着嘴唇,指甲在床板上抠出浅痕。
前世码字时为拖更想过的烂借口此刻全涌上来:急性肠胃炎、过敏性休克、突发性失聪......最后她选了最稳妥的——发烧。
毕竟发烧这玩意儿,体温计一夹就能演,大不了偷偷往腋窝塞个暖宝宝。
凌晨三点的水龙头拧得哐当响。
林晚裹着湿透的睡衣缩在卫生间,凉水顺着发梢砸在锁骨上,冻得她牙齿打颤。"撑住,"她对着镜子里惨白的脸打气,"等会儿打喷嚏要像真的,最好咳两声......"话没说完,后颈突然一凉——门被人从外踹开了。
"林晚?"秦月瑶的声音比月光还凉,却裹着股姜茶的甜。
她举着应急灯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提着保温桶,发梢还沾着夜露:"我在楼下闻到凉水声,就知道你要作妖。"
林晚的喷嚏卡在喉咙里,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
她盯着秦月瑶怀里的退烧贴和水银体温计,突然觉得自己像被猫盯上的老鼠——对方连"老鼠要装病"的剧本都提前写好了。
"体温37.8。"秦月瑶把体温计举到她眼前,玻璃管里的水银柱倔强地顶着刻度线,"我已经跟校医说你是'轻微发热',但欧阳校长说......"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保温桶,"特殊人才展演,缺席影响不好。"
"特殊人才?"林晚裹着毛巾跳起来,头发上的水珠甩在秦月瑶肩头,"我会写小说算吗?
会躲男厕所算吗?"
秦月瑶没接话,只是打开保温桶。
虾仁馄饨的热气扑出来,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全校只有你,能让苏二小姐亲自送旗袍,夏知非翘掉市跑酷预选来陪练,连我......"她低头搅了搅馄饨,"连我都把学生会的演讲稿重写了三版。"
林晚的反驳卡在喉咙里。
她突然想起昨天在天台,苏沐雪把旗袍盒子塞进她怀里时说"别让我丢脸",想起夏知非在操场边用粉笔画跑酷路线时喊"宿命战友不能怂",想起秦月瑶在教室后排改稿到十点,钢笔尖在纸上洇出的小墨点。
"行,我认栽。"她扯过毛巾擦头发,声音闷得像被踩扁的可乐罐,"但先说好,跑酷环节我要是摔断腿——"
"那我背你去医务室。"秦月瑶把退烧贴精准贴在她额角,"苏小姐已经包下了今晚的急救车,夏同学说要给你买三个月的跌打损伤膏。"
礼堂后台的镜子照得人发慌。
林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墨绿旗袍裹着腰肢,开衩到大腿根,苏沐雪挑的珍珠扣在锁骨下晃啊晃;8厘米的细跟鞋像两把刀,每走一步都要跟地心引力拔河。
"腰挺直!"夏知非的大嗓门震得幕布直抖。
她穿着运动背心,手腕上缠着护具,正把林晚的胳膊往头顶掰,"跑酷要借腰力,你现在软得像根面条!"
"松手松手!"林晚的手指差点戳到自己眼睛,"我宁可弹古筝弹到手指断,也不跟你玩这种高危项目——"
"连站都站不稳,还想跑酷?"苏沐雪的声音从后台角落飘过来。
她倚着化妆台,手里转着古筝指甲套,黑丝裹着的小腿交叠着,"上个月校庆我穿十厘米高跟鞋走T台,都没你现在晃得厉害。"
林晚的耳尖瞬间红过旗袍滚边。
她踉跄着去扶桌角,却撞翻了夏知非的能量饮料,橙色液体在地板上洇出奇怪的图案——像极了跑酷路线图。
"都别闹了。"秦月瑶的声音像定海神针。
她抱着一沓稿纸推门进来,发梢别着枚银色发夹,是林晚上次夸"像小月亮"的那只,"校长临时调整顺序:你先演讲,再古筝,最后跑酷。"
后台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林晚盯着秦月瑶手里的演讲稿,封皮上用钢笔写着《当代少女的独立精神》,字迹是她熟悉的、带着小弯钩的行楷。
"你、们、是、想、让、我、死、在、同、一、个、晚、上?!"她的尖叫撞在幕布上,惊飞了几只藏在后台的麻雀。
夏知非笑得直拍大腿,苏沐雪的嘴角翘了半寸,秦月瑶则把演讲稿塞进她手里,温度透过纸张传到掌心:"你念出来,就是最好的样子。"
林晚低头看稿纸。
第一页右下角,有行极小的字:"别怕,我在第一排。"
礼堂的聚光灯在后台投下一片白。
林晚捏着演讲稿的手指发颤,旗袍领口的珍珠蹭得脖子发痒。
她听见舞台另一侧传来调音师的试麦声,"喂喂"的回响撞进耳朵里,像敲在紧绷的琴弦上。
"林晚同学?"场务从幕布后探出头,"还有十分钟上场。"
她深吸一口气,稿纸上的字迹突然模糊起来。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她想起秦月瑶说"你是林晚了"时的眼神,想起夏知非说"战士也会疼"时的拥抱,想起苏沐雪披在她肩上的外套。
"算了。"她对着镜子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不了今晚社死到底。"
舞台的幕布在她眼前缓缓拉开。
林晚踩着细高跟往前走,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像心跳。
她看见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秦月瑶正冲她比口型——"加油"。
演讲稿的第一句话在舌尖打转。
她突然想起前世写小说时,总爱让主角在绝境里喊出真心话。
现在的她,站在追光灯下,握着三个女孩的期待,突然有点明白——
或许,所谓"特殊人才",不过是被偏爱的人,终于愿意站到光里。
当头顶的聚光灯亮起时,林晚的舌尖差点把演讲稿咬出个洞。
秦月瑶写的开场白在她的视网膜上变成了乱码——“作为新时代少女,我们要像春天的樱花般温柔,像修长的竹子般坚韧”。
她动了动喉结,想起前世自己码字时给反派设计的台词都比这更有血性。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
林晚盯着第一排秦月瑶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灵机一动:“那个……”她清了清嗓子,把稿纸按在台沿上,“其实我不太会说漂亮话。”
后台的苏沐雪捏着矿泉水瓶的手停住了。
她支着下巴,看着台上那个穿着墨绿旗袍的身影——本应垂眸念稿的人正歪着头笑,发梢扫过锁骨,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温柔这事儿,得看对谁。要是有人非逼我穿着高跟鞋跑酷,那我肯定温柔不起来。”
礼堂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秦月瑶在第一排捂住嘴,耳尖红得像颗草莓。
林晚瞥见她膝盖上皱巴巴的演讲稿,突然想起昨晚改稿时秦月瑶咬着笔杆说“这样更真实”,心里原本吐槽的“绿茶”瞬间变成了“这丫头早挖好坑了”。
小林医生在角落推了推眼镜。
她的记录本上写着:“语调比基线高1.2分贝,右手拇指与食指无意识摩挲(典型的焦虑代偿动作),额头细汗分布均匀,符合应激性焦虑特征。”笔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眼神聚焦稳定,不像完全失控。”
“所以啊,”林晚越说越顺畅,把秦月瑶精心设计的排比句都抛到了脑后,“独立这事儿,大概就是……”她指了指台下目瞪口呆的夏知非,“有人要拉我跑酷时能说不,有人塞给我旗袍时能说丑,有人写稿子时……”她冲秦月瑶眨了眨眼,“能说‘这词儿我念不出口’。”
掌声像炸雷一样响起。
苏沐雪靠在椅背上,唇角终于完全翘了起来——这才是她认识的林晚,明明穿着最淑女的旗袍,说出的话却像没拆包装的刺猬。
她转动着手里的珍珠耳坠,突然发现刚才蹙眉不是嫌弃,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下一个节目,古筝独奏《高山流水》。”主持人的声音让林晚的后颈瞬间绷紧。
她盯着舞台侧边那架朱红色的古筝,琴弦上还沾着苏沐雪留下的香粉味——这女人今早特意让人从家里搬来的“祖传老琴”,此刻在追光灯下泛着冷光。
“指甲。”苏沐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侧幕,指尖捏着羊脂玉的指甲套,“别把弦磨秃了。”林晚看着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突然想起方才演讲时这人听得入神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指甲套,却在套上时故意用指腹蹭了蹭苏沐雪的掌心:“谢谢啊,苏小姐。”
苏沐雪的耳尖极轻地颤了颤,转身时裙摆扫过林晚的脚踝:“要是弹错音,你就等着给我擦三个月的琴。”
这威胁像根火柴,“噌”的一下点燃了林晚的中二之魂。
她往古筝前一坐,指尖刚搭上琴弦就抖了——秦月瑶怕她紧张,特意选了首慢调,但林晚的手指却在弦上发木,前两句弹得像结巴的老头。
“停。”苏沐雪的声音冷得能结冰,“你要是不想弹,就别碰苏家的琴。”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世被编辑骂“拖更狗”时都没红的眼睛,此刻却燃烧起来了。
她“唰”地扯下指甲套摔在案上,指尖直接按上琴弦:“谁要你家的破琴!”
《野蜂飞舞》的变奏像机关枪一样炸响。
林晚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快得带起残影,原本悠扬的古筝被她弹成了电子琴,高音区的弦震得台布簌簌掉粉。
台下有人吹了声口哨,欧阳校长摸着胡子笑道:“这手速,像极了我家小子玩《原神》抽卡时的样子。”
苏沐雪靠在侧幕,盯着林晚泛红的指尖——这哪是弹古筝,分明是在和琴弦打架。
可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今早林晚躲在床底装病时,也是这副“老子偏不遂你愿”的狠劲。
“最后一个节目,跑酷《青春跃动》!”夏知非的声音从舞台另一端传来。
她穿着荧光橙色的运动背心,站在三米高的跳台上冲林晚挥手,护腕上的荧光条在暗场里晃成小太阳:“来!最后一段双人连跳!”
林晚看着脚下的细高跟,突然想起秦月瑶今早蹲在她房里帮她系鞋带时说的“别怕,我扶你”。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猫步往跳台挪,鞋跟却“咔”地卡进地板缝隙——那是夏知非画跑酷路线时凿的小凹槽。
重心瞬间前倾。
林晚的瞳孔里映出夏知非骤变的表情,耳边是秦月瑶压抑的惊呼,还有苏沐雪“小心”的尾音。
前世写动作戏时脑补过无数次的画面突然涌上来:BOSS战第三关的悬崖连跳,需要翻滚接后空翻才能避开火柱。
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动了。
腰腹一拧,顺着下坠的力道翻滚半圈,在落地前瞬间蹬腿——后空翻完美收势,发梢扫过夏知非惊愕的脸,鞋跟稳稳钉在地面。
全场寂静了三秒。
然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尖叫。
有人举着手机喊“女王大人”,有人吹起了哨子,连欧阳校长都拍着大腿笑道:“好!比我当年当兵时的战术滚翻还利落!”
夏知非冲过来一把抱住她,护腕蹭得林晚脖子发痒:“我就说你是战士!这后空翻至少练过三年——”
“夏同学。”苏沐雪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带着少见的温柔,“先松开她,别勒坏了。”
林晚抬头,看见秦月瑶站在苏沐雪身侧,指尖还捏着方才演讲时掉的小月亮发夹。
三个女孩的目光撞在一起,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露出“这秘密我们守定了”的笑容。
后台更衣室的镜子里,林晚扯着旗袍下摆直喘粗气。
刚才后空翻时开衩扯到了大腿根,现在布料皱成一团贴在腿上。
她盯着镜中自己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夏知非说的“战士”、秦月瑶说的“真实”、苏沐雪说的“纯粹”——
“完蛋了。”她对着镜子嘀咕,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旗袍的滚边,“那后空翻绝对超纲……她们要是知道我前世是个天天蹲在电脑前敲键盘的死宅……”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晚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裙摆,却在转身时撞翻了化妆台上的珍珠扣——那是苏沐雪送的旗袍上掉的,此刻正骨碌碌地滚到门脚,在月光下闪着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