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裹着校服冲回宿舍时,床头小台灯的光正晕着一层暖黄。
她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摔,金属拉链磕得桌角“咚”响——那本藏在课桌暗格里的逃生计划笔记本正躺在书包最上层,封皮被她摸得发皱,扉页还贴着前世写崩的小说大纲,字迹写着“反套路要趁早,别等被团宠了才想跑”。
“前世写主角反杀时多爽啊,现在自己写小作文手都抖。”她扯过草稿纸,钢笔尖在“关于我为何会后空翻的科学解释”几个字上戳出个洞。
窗外的蝉鸣顺着纱窗钻进来,她想起昨天天台那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什么医学解释、什么包饺子宴,我偏要自己撕开个口子!”
笔杆子在纸上游走如飞。
她写幼年被老拳师捡去学武,写十二岁为救落水小孩摔断手腕被迫隐退,写现在的后空翻不过是肌肉记忆——末了还加了句“本美少女从不卖惨,只是澄清谣言”,写完把笔一扔,纸页被带得飘起来,正好盖在床头那盒没吃完的卤蛋上。
“完美!”她拍了拍草稿,指腹沾了点卤蛋的酱油渍,“这版连泪点带爽点,广播站一播,谁还敢说我是变...咳,特殊体质?”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爬上来时,林晚已经抱着稿子蹲在广播站门口。
她特意挑了早自习前的空当,连广播室钥匙都是昨晚趁秦月瑶收班费时顺的——毕竟那姑娘总把钥匙串挂在书包侧袋,叮叮当当响得像个移动风铃。
“咔嗒”一声,门开了。
林晚刚把稿子往麦克风前一摊,后颈突然泛起一阵温热的呼吸。
“林同学来得真早。”
她猛地转头,秦月瑶正倚在门框上,晨光照得她发梢泛着蜂蜜色。
班长手里捏着张纸,封皮是她熟悉的淡蓝色——正是被改过的小作文。
“稿子我改了。”秦月瑶晃了晃纸页,发间的珍珠发夹闪了闪,“标题《林晚:我的多面人生》更有温度,内容里‘老拳师’改成‘民间武术家’,‘救落水小孩’加了句‘那孩子现在是校游泳队的’,多好的双向治愈。”
林晚盯着自己原稿上被红笔圈出的“老子”“卖惨”,喉结动了动——虽然变成了女生,但某些生理反应还是顽固得很。
“秦月瑶你这是...篡改历史!”她捏着被润色得文采斐然的稿子,指尖都在发抖,“我要的是自黑式澄清,不是才女通稿!”
“自黑容易招二次解读。”秦月瑶走过来,指尖轻轻抚平她皱成咸菜干的衣角,“你昨天在天台说‘该换我下套了’,我帮你把套子缝得更结实些。”她忽然凑近,睫毛在林晚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还是说...你其实享受被我们‘包饺子’?”
“谁、谁享受了!”林晚耳尖瞬间红到脖子根,抓起稿子就往门外冲,结果刚跑下楼梯就撞进一堵软乎乎的“墙”里。
“晚晚小心!”夏知非稳稳托住她的腰,运动发带被晨风吹得晃啊晃,“我就说你肯定起早来广播站,给你带了热豆浆——还是秦姐说的,要配你最爱的卤蛋。”她指了指林晚怀里的稿子,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太阳,“要读了吗?我帮你搬音响!”
林晚看着夏知非胳膊上暴起的肌肉,突然想起这姑娘上周单手扛着三个饮水机桶爬五楼的模样。
她咽了咽口水,把到嘴边的“我要激化矛盾”咽回去,改了个战术:“还是夏知非最懂我,不像某人只会用钱堵嘴。”
“苏姐那是资源整合!”夏知非把豆浆塞进她手里,拉着她往教室走,“她昨天让司机送了二十箱冰镇酸梅汤到操场,说要给骂你的人降降火;秦姐昨晚帮你改稿改到十一点,我给她送宵夜时她眼睛都红了;我嘛...”她突然弯腰把林晚打横抱起来,跑得风风火火,“负责把想欺负你的人都跑赢!”
林晚被颠得差点把豆浆洒出来,看着夏知非耳后沾的草屑——这姑娘大概是从操场直接杀过来的。
“你们连嫉妒都同步了?!”她揪着夏知非的运动服领口喊,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同步不好吗?”
熟悉的清冷声线从教室门口传来。
苏沐雪倚着门框,手里晃着份文件夹,香奈儿山茶花香水混着晨风钻进林晚鼻腔。
她今天没穿校服,白衬衫配墨绿西装裙,腰上系着条爱马仕皮带——林晚怀疑这姑娘连打架都要保持贵族礼仪。
“三线共管协议。”苏沐雪把文件夹拍在讲台上,封皮烫金的“林晚事务管理”刺得林晚眼皮跳,“训练归夏知非,生活归秦月瑶,公共形象归我。”她翻开文件,指甲盖涂着酒红色,“你若能独自应对舆论,我们立刻撤手。”
“我是人不是项目!”林晚拍桌的手被秦月瑶及时按住,掌心还残留着豆浆的温度。
她气鼓鼓掏出手机,刚打开论坛就哽住了——喷子A的账号已经注销,喷子B的“林晚是不是特工”帖下,热评第一是“她背后有苏家”,第二是“秦会长亲自改的通稿”,第三是夏知非的语音:“有本事来操场和我跑800米,赢了我就信你!”
“看到没?”苏沐雪施施然坐下,翘起的腿晃得林晚眼花,“你以为的‘反杀’,早被我们织成了保护网。”
林晚望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倒影——黑长直垂在肩头,眼尾还留着昨晚写稿时蹭的墨迹。
她突然想起前世写群像文时,总爱让主角在暴雨里被众人举伞护着的桥段。
那时候觉得配角太黏人,现在...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
林晚正要开口,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条缝。
欧阳校长探进半张脸,花白的鬓角沾着晨露,冲她招了招手。
“林晚同学,来我办公室一趟。”他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关于下周的‘青少年多元风采论坛’...”
林晚跟着校长往外走,路过走廊窗台时,瞥见楼下苏沐雪正弯腰帮夏知非系松掉的鞋带,秦月瑶站在旁边举着小本子记什么——晨光把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朵开得正艳的花。
她摸了摸口袋里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稿子,突然觉得前世写崩的那本群像文,或许该重新开个结局了。
欧阳校长办公室的檀木茶海飘着茉莉香,林晚盯着校长推过来的烫金请柬,后槽牙咬得发酸——请柬上"青少年多元风采论坛"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贼光,活像前世编辑催更时发的红色感叹号。
"林同学最近可是咱们校的话题中心。"校长推了推金丝眼镜,茶杯底在红木桌上压出个湿圈,"论坛需要有鲜活生命力的演讲者,你上次在广播室澄清后,贴吧里'林晚反差萌'词条都上同城热搜了。"他指节敲了敲请柬边缘,"这是苏氏集团赞助的活动,苏副会长特意提了你名字。"
林晚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想起昨晚苏沐雪晃着"三线共管协议"时,那抹酒红色甲油在台灯下泛的冷光——合着这大小姐早把套子套到校长脖子上了?"我、我连演讲稿都不会写......"她扯了扯校服领口,喉结还是不受控地滚了滚。
"秦会长已经帮你拟好初稿了。"校长像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摸出个牛皮纸袋,封面上"真实与扮演"五个字是秦月瑶惯用的瘦金体,"她昨晚十一点还在学生会改稿,眼睛都熬红了——这孩子向来把集体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
林晚捏着纸袋的手突然顿住。
她想起前天凌晨路过学生会室,门缝里漏出的暖黄灯光,还有秦月瑶伏在桌上的剪影——当时她还以为那姑娘在写情书,合着是在给她擦屁股?
"我拒绝。"她把纸袋推回去,动作太急带翻了茶杯,茉莉茶渍在请柬上晕开片小湖,"我就是个普通学生,论坛这种大场面......"
"普通学生能后空翻接救小猫?
能让喷子集体销号?
能让三个姑娘为你熬通宵?"校长突然笑出了声,眼角皱纹堆成朵菊花,"林晚啊,你现在可是咱们校的'现象级人物'——就像你写的小说里说的,'当命运递来话筒,总得有人先开口'。"
林晚猛地抬头。
前世她写崩的那本群像文里,主角确实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还在书评区跟读者吵,说"哪有这么狗血的巧合",现在倒好,自己成了被命运按头开口的那个。
"校长你......"
"去把录音笔拿给林同学。"校长冲门口喊了句。
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月瑶抱着个皮质文件夹站在那儿,发梢还沾着走廊的穿堂风,珍珠发夹在逆光里闪着细芒。
她走到林晚面前,从文件夹里取出支银色录音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录下你最真实的想法,我来帮你润色。"
林晚盯着那支笔,突然想起上周秦月瑶帮她改小作文时,红笔圈掉"老子"二字的模样。
她冷笑一声:"你们连我的'真实'都要代工?"
"代工的是表达,不是真心。"秦月瑶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你在天台说想'自己撕开个口子',这支笔就是给你撕的——我保证不删一个字。"
林晚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望着秦月瑶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起夏知非塞给她的热豆浆总带着操场的草香,想起苏沐雪让人送来的酸梅汤永远冰镇得刚好——这些姑娘们,原来早把"保护网"织进了生活的经纬里。
"行。"她抓起录音笔塞进校服口袋,金属硌得肚皮发疼,"我今晚就录,要是敢改一个字......"
"我请你吃三个月卤蛋。"秦月瑶笑出了小梨涡。
演讲当天的礼堂穹顶挂着水晶灯,林晚站在后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黑长直被秦月瑶梳得服服帖帖,发尾别了朵绢花,是夏知非今早塞给她的,说"战士要戴勋章"。
她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讲稿,又碰着那支录音笔,里面存着昨晚录的二十分钟碎碎念:"老子当年写小说时,主角都是龙傲天......""被三个姑娘围追堵截真的很社死......""但她们递豆浆时,我好像......没那么想跑了......"
"林晚同学,该你上场了。"礼仪小姐的声音像根细针,戳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林晚看见了台下的三个人——夏知非坐在第三排,举着自制灯牌,歪歪扭扭写着"战士永不死",灯牌边缘还粘着草屑;秦月瑶坐在嘉宾席,冲她微微点头,珍珠发夹闪得像颗星星;苏沐雪端坐在第一排,白衬衫袖口翻折得整整齐齐,目光像道温热的线,牢牢拴在她身上。
她突然想起前世写崩的那本小说,结局是主角在暴雨里甩开所有配角,独自走进迷雾。
可现在,她望着台下三张不同却同样期待的脸,突然觉得那结局太孤单了。
"各位好,我是林晚。"她扯掉讲稿,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进垃圾桶,"你们想知道真相?
好,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礼堂里静得能听见水晶灯的轻响。
林晚望着台下,喉结滚了滚,声音却比想象中稳:"我以前是个扑街作家,总觉得三次元都是套路。
结果有天醒过来,成了美少女。
我不会撒娇,不懂恋爱,只想着怎么守住直男节操。
可后来......"她低头笑了笑,发梢扫过锁骨,"有姑娘给我送热豆浆,有姑娘帮我改稿子,有姑娘给我织保护网。
我以为自己在反杀,结果发现......"
"我好像开始习惯被你们烦了。"
夏知非的灯牌"啪"地掉在地上。
秦月瑶的指尖捂住嘴,眼尾泛红。
苏沐雪的脊背微微发颤,喉结跟着动了动——那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所以别再争谁最懂我了。"林晚摊开手,掌心躺着三张被揉皱的纸条,"你们都懂,也都不懂。
但......谢了。"
夏知非第一个跳起来鼓掌,掌心拍得通红;秦月瑶抹了把眼泪,笑得比水晶灯还亮;苏沐雪望着她,嘴角慢慢翘起,像朵终于绽放的山茶。
欧阳校长坐在观众席最后排,望着台上那个挺直腰板的姑娘,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终于开始写自己的故事了。"
散场时,林晚被记者围住。
她望着镜头里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口袋里那支录音笔——里面的碎碎念,大概永远不会被公之于众了。
可当她抬头,看见夏知非挤开人群来给她披校服,秦月瑶举着保温杯等她喝温水,苏沐雪站在五步外替她挡闪光灯,突然觉得,有些真相,不用通过话筒说出来。
"林同学,下午还有才艺展演的彩排!"学生会干事举着喇叭喊。
林晚望着被三人围在中间的影子,突然有点怀念前世那个在出租屋敲键盘的自己——不过现在嘛......她勾了勾嘴角,任夏知非拽着往后台走,"先说好,我可只唱《最炫民族风》啊!"
"没问题!"夏知非的嗓门震得吊灯晃了晃,"我给你打鼓!"
秦月瑶翻着彩排表笑:"我帮你找伴舞。"
苏沐雪掏出手机:"舞台灯光我来调。"
林晚望着这三张亮得晃眼的脸,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广播声:"请林晚同学到后台领取观众送的鲜花——共九十九束,需要三位同学帮忙搬。"
她摸着被揉成纸团的纸条,突然觉得,或许下次写小说时,该给主角安排三个永远不会走散的伙伴。
毕竟......
"林晚!花要压坏了!"夏知非的喊声响彻走廊。
"来了来了!"她拔腿就跑,校服裙摆被风掀起个小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卡通袜子——那是前世自己买的,现在穿在美少女的脚上,倒也挺合适。
至于下午的才艺展演?
林晚望着前面三个挤成一团的背影,突然有点期待了。
毕竟,这可是她自己写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