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咬着吸管戳了戳奶茶底的珍珠，盯着教室后方黑板报上的“中秋快乐”四个歪扭大字，终于松了口气——这破节可算熬过去了。
三天前那三个印着不同logo的快递，拆开分别是秦月瑶寄的桂花酿（附赠手写“温饮不伤胃”）、苏沐雪送的鎏金香炉（说明书夹着“我查过，这款最适合祭礼”）、夏知非塞的运动手环（屏幕滚动着“追思时别累着，心率超120我就来背你”）。
她抱着三个盒子在客厅站了半小时，最后把香炉供在冰箱顶，手环戴在左手腕，桂花酿则被偷偷倒进了马桶。
“叮铃——”上课铃炸响，林晚手一抖，奶茶溅在校服袖口。
她正掏纸巾猛擦，班长秦月瑶已经抱着一摞文件夹走上讲台。
少女发尾别着枚珍珠发卡，在日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声音像浸了蜂蜜的棉花：“同学们，经过学生会讨论，我们决定成立‘心理关怀小组’。”
林晚刚擦到第三滴奶茶渍的手突然顿住。
“首项任务，”秦月瑶翻开文件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手写规划表，“是协助林晚同学完成年度祭奠仪式规范化。”
“轰——”
教室炸开一片抽气声。
林晚感觉后颈汗毛全竖起来了，手指死死抠住课桌边缘。
她看见前排的小胖推了推眼镜，小声说：“原来林晚同学每年都要给妈妈烧纸啊？”同桌的阿茹眼睛亮晶晶的：“好孝顺哦，连仪式都要规范。”
“秦月瑶！”林晚猛地站起来，校服领口扯开道缝，露出锁骨下淡青的血管，“谁要你们帮我规范烧纸？！”
秦月瑶却不慌不忙地举起一张A4纸，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上周她随便搪塞的“祭母流程”：“三点到五点烧纸，避开晨雾；纸钱要叠成方胜纹；烧完要绕三圈”。
此刻这些字被红笔圈出重点，旁边批注着“民俗专家建议：方胜纹寓意生生不息，符合传统”。
“我们调查过，”秦月瑶走到林晚桌边，俯身时发香混着墨水味飘过来，“很多同学对传统祭礼流程不熟悉，正好借这个机会推广。”她指尖轻点规划表最后一行，“而且林晚同学主动提出要做范本，这种奉献精神——”
“我没有！”林晚耳尖红得要滴血，余光瞥见全班同学正用看道德模范的眼神望着自己。
后桌竖起大拇指：“林晚你太有孝心了！”连平时总跟她斗嘴的学委都点头：“严谨是好事，我奶奶烧纸总忘绕圈，回头我也按这流程来。”
林晚一屁股坐回椅子，把脸埋进臂弯。
她听见秦月瑶在讲台上继续说：“下周三下午停课两小时作为静默时段，路线图会贴在公告栏......”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又刺耳。
她在桌肚里摸到手机，屏保是三天前拍的三个快递箱，突然想起苏沐雪说过“我帮你守住这个真”，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放学铃响时，林晚是第一个冲出门的。
她抱着书包往操场跑，结果在紫藤架下被堵了个正着——苏沐雪的贴身管家小蝶举着烫金请柬，身后跟着两个搬着檀木盒子的佣人。
“林小姐，”小蝶欠身，珍珠耳坠晃了晃，“我家小姐说您看过图纸再发火也不迟。”
盒子打开的瞬间，林晚差点把书包砸过去。
那是份足有半人高的园林设计图，主建筑标着“静思亭”，旁边备注：焚香台（可调节烟雾浓度）、电子河灯系统（支持自定义姓名）、隔音幕墙（45分贝以下）。
图纸右下角签着苏沐雪的钢笔字：“家族禁地，仅限你我”。
“苏沐雪！”林晚扯着嗓子喊，远处喷泉池边的白裙少女这才慢悠悠转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针织衫，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清响：“你不愿说真话，那就让我为你守住这个‘真’。”
“这哪是祭奠！”林晚抓着图纸边缘，“这是给我妈搞纪念馆！你当我妈是你们苏家祖先牌位吗？”
苏沐雪走过来，指尖轻轻拂过图纸上的“静思亭”三个字：“我爷爷说，真心守护的东西，值得最郑重的仪式。”她抬头时，眼尾那颗泪痣在夕阳下泛着淡红，“你看，连香炉都是按照你上周说的‘要能插三柱香’定制的。”
林晚突然说不出话了。
上周她为了敷衍苏沐雪的追问，随口编了句“我妈生前爱闻沉水香”，此刻图纸上“香炉规格：可容三柱沉水香”的批注刺得她眼睛疼。
她把图纸塞回盒子，转身就走，却听见苏沐雪在身后说：“下周末剪彩，我等你。”
“林晚！等等我！”
夏知非的声音从跑道传来。
林晚脚步一顿，就见那姑娘扛着块白板冲过来，运动发带被风吹得歪在脑后：“我刚在校后山量完尺寸，追思跑酷线绝对完美！”
白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第一关标着“糖藕摊原址”，第二关是“河边长椅”。
林晚太阳穴突突跳：“我他妈随口一说！哪来的地理坐标？”
夏知非掏出个小本子，扉页写着“林晚妈妈档案”，翻到某页全是她的“口嗨记录”：“9月12日说妈妈爱糖藕”“9月15日说妈妈常去河边”“9月18日说妈妈喜欢蓝蝴蝶花”。
她指着后山方向：“我问了校门口卖早点的张婶，她说十年前确实有个卖糖藕的阿姨；河边长椅我重新刷了蓝漆，还种了蓝蝴蝶花——”
“停！”林晚捂住耳朵，“我根本没有妈妈！”
夏知非的动作突然僵住。
她盯着林晚发红的眼眶，突然咧嘴笑了：“我知道啊。”她把白板靠在紫藤架上，指腹蹭了蹭林晚发顶翘起的呆毛，“但你需要有个妈妈，对吧？就像我需要有个能一起跑酷的人。”
林晚猛地后退两步。
夏知非的运动服还带着汗味，可这句话却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她想起前晚翻到的日记本，页脚那句“被狼群爱着，也不错”突然变得滚烫。
手机在书包里震动，她摸出来一看，是林美华的视频通话。
“小晚啊——”林美华的脸占满屏幕，背景是客厅白墙，上面多了块烫金奖状，“苏家刚派人来送‘孝女奖状’，还问要不要给你妈立块碑！”
林晚感觉血压飙升：“妈！您能不能别再配合演了！”
“哎哟，”林美华对着镜头挤眉弄眼，手指戳了戳奖状，“现在收手不就前功尽弃？再说这奖状烫金的，挂墙上挺气派。”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苏小姐送的燕窝我炖了，你放学记得回家喝——”
“嘟嘟——”林晚挂了电话，把手机倒扣在花坛上。
晚风吹起她的黑发，她望着远处教学楼的窗户，秦月瑶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苏沐雪的静思亭图纸被风吹得哗啦响，夏知非正蹲在白板前补画第三关。
“嘿，小丫头。”
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保安大叔拎着串烤韭菜，油渍滴在保安服上：“听说你妈‘走’得挺隆重？”
林晚翻了个白眼：“压根没这事。”
老周蹲下来，把烤串递过去：“可她们信了，而且......”他咬了口脆骨，“是真心想对你好。”
林晚愣住。
远处教学楼里，秦月瑶正用红笔修改“关怀日程表”，苏沐雪的钢笔尖停在《民俗祭祀礼仪》某页，夏知非在白板上画了只扎着黑长直的小狼，旁边写着“妈妈的小晚”。
陈导扛着摄像机从树后闪出来，对着林晚的背影嘀咕：“《谎言如何变成真爱》——这集我要拿奖。”
月亮爬上天际时，林晚蹲在天台啃冷面包。
她望着楼下三扇亮着灯的窗户，突然把面包揉成一团。
夜风卷起她的校服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T恤——那是她变身前穿的，胸口印着“钢铁直男永不为奴”。
“操。”她轻声骂了句，从书包里摸出学生会钥匙。
那是秦月瑶上周塞给她的，说“有需要随时来”。
此刻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把它攥进手心，指节发白，“再让她们这么搞下去......今晚就去烧了那破规划表。”
教学楼的走廊在深夜里格外安静。
林晚贴着墙根走，影子被声控灯拉得老长。
她停在学生会门口，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
“谁？”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林晚手一抖，钥匙“当啷”掉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