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掉在地上的脆响在空荡走廊里很清晰,林晚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她僵着脖子抬头,就见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半扇,秦月瑶抱着一摞文件站在光里。
月光从她背后的窗棂漏进来,在她发顶镀了层银边,连眼尾那颗泪痣都泛着温温的光。
“是林晚同学啊。”秦月瑶的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没带班长的威严。
她弯腰捡起钥匙,指腹擦了擦金属齿上的灰——那是林晚刚才攥得太用力,掌心汗渍浸的。
林晚喉咙发紧,大脑开始疯狂运作:“完了完了,秦月瑶肯定发现我要偷改她的破方案了!她平时记考勤都精确到秒,现在逮个正着不得把我按在墙上念校规?”她盯着秦月瑶垂落的发梢,突然想起上周大扫除,这姑娘蹲在地上捡她掉的橡皮,也是这么垂着头发,当时她还腹诽“装什么温柔”,现在倒像根软毛刷子,一下下扫得她心慌。
“要进来吗?”秦月瑶晃了晃钥匙,转身往屋里走,皮鞋跟敲在瓷砖上的声音像心跳。
林晚鬼使神差跟进去,就见办公桌上摊着个蓝色文件夹,封皮写着《林晚心理疏导方案V3.7》。
她手贱翻开,第一页就栽了——不是什么“祭母仪式流程”,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
“9月12日 早餐吃了两个茶叶蛋,咬第二口时皱眉(可能咸了)”
“9月15日 课间在走廊发呆17分钟,盯着梧桐树的方向(需要确认是否与‘母亲’相关)”
“10月3日 体育课被篮球砸到肩膀,揉了三次,没吭声(痛感耐受度高,但习惯隐藏不适)”
林晚的指尖在纸页上发抖。
这些细节她自己都记不清,秦月瑶却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重点,旁边还贴着偷拍的小照片——她低头啃面包的侧脸,趴在课桌上睡觉压出红印的脸,甚至上周下雨没带伞,抱着书包跑回教室时淋湿的发尾。
“这不是监控。”秦月瑶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是我每天下课后画的。”她递来一杯热牛奶,杯壁还凝着水珠,“你上次说喝凉的胃疼,我特意温了45度。”
林晚接过杯子。
余光瞥见秦月瑶袖口的钢笔印——那是她上周帮老师搬作业本时蹭的,当时林晚还吐槽“学生会主席怎么跟小学生似的”,现在看那团蓝渍,突然觉得有点可爱。
“我……我就是来还钥匙的。”林晚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牛奶晃出几滴,“那什么,我先走了!”
她转身要跑,衣角却被轻轻拽住。
秦月瑶的手指隔着布料碰了碰她后腰——那是她变身前被拍一下就跳脚的痒痒肉。
“你掌心又出汗了。”秦月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别硬撑。”
林晚逃也似的冲出教学楼,晚风灌进领口,把她的耳尖吹得发烫。
她抱着书包蹲在花坛边,突然想起秦月瑶文件夹最后一页写着:“目标抗拒源于自我保护,需降低仪式感,用日常陪伴替代。”原来不是她的“反向破坏计划”多高明,是秦月瑶早看穿她的别扭,换了更软的招。
“行啊,你狠。”林晚对着月亮骂了句,可语气没了平时的冲劲,倒像小孩闹脾气。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是苏沐雪半小时前发的消息:“静思亭的夜灯修好了,想看星星的话,我让小蝶留门。”
林晚盯着消息咬后槽牙。
她本来计划今晚拆了那破亭子的——苏沐雪非说要建个“追思亭”,说是按她“随口提的”母亲生前爱种莲花设计的。
可现在……她鬼使神差往苏家园林走,越靠近越心虚,直到看见亭子里石桌上那碗莲子羹。
青瓷碗扣着银盖,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是苏沐雪惯常的刚劲小楷:“她说过你怕凉。”林晚脑子“嗡”地一声——三个月前在奶茶店,她随口抱怨“冰的喝多了胃抽抽”,苏沐雪当时还翻着白眼说“矫情”,现在倒把这句话刻进骨髓里了。
“看够了?”
苏沐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手忙脚乱要藏纸条,转身却撞进件毛呢披风里。
那是苏家定制的墨绿羊绒,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裹得她像只被塞进窝的猫。
苏沐雪没看她,低头拨弄羹碗的银盖:“爷爷说,有些事,做了比说了重要。”
林晚张了张嘴,本想骂“披风太贵了我赔不起”,出口却软成蚊子叫:“……披风太贵了。”
苏沐雪突然笑了,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月牙:“我让人做了三件。”她指了指自己肩头,“秦月瑶那件是酒红的,夏知非的是亮橙。”顿了顿又补,“你的墨绿,衬你头发。”
林晚盯着她耳尖的薄红,突然想起上周苏沐雪在她课桌里塞了包暖宝宝,附言“别学那些女生要风度不要温度”,当时她还嗤笑“豪门大小姐懂什么人间疾苦”,现在倒觉得这温度,比暖气还烫。
第二天的跑酷训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晚故意在第三关的平衡木上打滑,想着“摔个四仰八叉她们总该明白我不需要这种仪式了”,结果夏知非比她摔得还快——直接扑过来把她捞进怀里,单手托着她膝盖就往医务室跑。
“夏知非你放我下来!”林晚拍她后背,却被颠得更厉害,“我又没骨折!”
“闭嘴!”夏知非跑得脸红脖子粗,马尾辫甩得像小皮鞭,“我昨天看急救视频了,摔着腰要固定姿势!”她胸口的运动文胸被汗水浸透,心跳声透过校服撞进林晚耳朵里,“别怕!我带你!”
林晚趴在她背上,闻着运动手环的橡胶味和淡淡的青草香,突然想起上周这姑娘举着DV拍她跑酷,边拍边喊“小晚超帅的!”,当时她还骂“拍什么拍我又不是明星”,现在倒觉得这镜头,比任何打光都亮。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黑了。
林晚掀开被子,一个毛茸茸的布偶熊骨碌碌滚出来,怀里塞着张卡片:“我妈走那年,这个熊陪了我一整年。”署名是苏沐雪。
她捏着卡片坐在床沿,突然想起苏沐雪平时总端着架子,原来也有躲在被子里哭的夜晚。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熊身上,林晚摸着它软乎乎的耳朵,突然鼻子发酸。
原来不是她们在配合她演戏——是她撒了个谎,她们却认真地,用各自的方式,接住了一个“失去母亲”的人。
而她,只是个躲在谎言里的胆小鬼。
她把脸埋进熊毛里,这次没骂出声。
次日清晨,林晚罕见地提前半小时到教室。
她翻出书包里藏了半个月的三张纸条——秦月瑶写的“别怕”,苏沐雪写的“我们在”,夏知非画的“赢给自己看”,悄悄夹进课本第一页。
秦月瑶抱着作业本进来时,正好看见她低头整理书本的侧影。
女孩耳尖还泛着粉,发梢沾了点晨露,像朵刚被雨水浇过的栀子。
她轻轻笑了,把热豆浆放在林晚桌上,没说话。
苏沐雪踩着上课铃进教室,路过林晚座位时脚步微顿。
她瞥见课本露出的纸条角,眼尾的弧度软了软,转身时把自己的护手霜推过去——是林晚上周说“冬天手干”的那支。
夏知非举着DV冲进来,镜头对准林晚就喊:“历史性时刻!林晚主动现身!三连守护达成!”她把荧光头带往林晚头上一扣,粉色的亮片在晨光里闪成小星星。
林晚翻了个白眼,却没躲开。
小蝶站在教室后门,钢笔在记录本上唰唰写:“目标防御机制弱化,情感渗透效率提升至78%。”她合上本子时,瞥见林晚正低头翻课本,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夹纸条的位置,嘴角好像翘了那么一点点。
晚自习时,林晚趴在桌上写周记。
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犹豫了很久,终于落下第一行字:“我不是你们的治愈对象……”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掀起纸页,露出下一行没写完的话:“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