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光在窗台上晕染开一片银霜时,林晚的手指还搭在镜沿上。
第二天早读课,她刚坐定就掏出铅笔在课桌上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前桌的王小雨扭头看了一眼:“小林同学这是提前预习几何?”林晚手一抖,铅笔尖戳出一个黑点:“防……防上课走神。”余光瞥见秦月瑶抱着作业本走进来,她立刻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三十公分——这是昨晚在日记本上画的“安全距离圈”里标着的“秦月瑶临界值”,超过五十厘米触发PTSD?
不,是低于五十厘米。
“啪嗒。”
一杯温水落在她的桌角,杯身上还凝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标签上的字迹是熟悉的小楷:“喝不喝,都放这儿。”林晚抬头,秦月瑶正弯腰整理讲台上的作业本,马尾辫扫过肩线,连余光都没往这边瞟。
这和以前总端着保温桶说“今天炖了竹荪鸡汤”的班长判若两人。
她捏着杯壁,想起上周自己把便当推回去时说“我不爱吃甜口”,结果第二天便当就换成了咸蛋黄焗南瓜——现在倒好,直接连“投喂”都省了,改成“静置”。
“林晚,借下橡皮。”王小雨的手越过那道“几何线”,林晚条件反射般往后缩,后背撞在椅背上发出“吱呀”声。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秦月瑶刚好直起身子,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快了两拍——完了,呼吸频率要乱。
她赶紧低头数秒:“吸……二……三,呼……二……三。”活像在默念咒语。
午休时老周端着盒饭晃进教室,油星溅在林晚刚画满计算公式的草稿纸上:“我说小晚,你最近吃饭手怎么抖得跟帕金森早期似的?”林晚盯着筷子尖上颤巍巍的羊肉串,想起昨晚对着镜子练了半小时“优雅夹菜”——手腕要抬到与桌面呈45度,夹起后悬空两秒再送进嘴里,“怕油溅到衣服上。”她撒了个谎。
老周嗤笑:“你当自己是苏大小姐啊?”话音未落,苏沐雪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爷爷安排的相亲,我推掉了。”
林晚盯着屏幕,拇指在键盘上悬了三秒,回了句“关我什么事”。
手机几乎立刻震动起来:“你说过,孤狼也得有狼群。那……我的狼群,只能是你。”她望着对话框里的省略号,突然想起上周苏沐雪在天台说的“我讨厌被安排”,那时自己还阴阳怪气地说:“您老的烦恼可真高级。”现在想来,人家推掉相亲不是为了“贴贴”,倒像是……交投名状?
“林晚!”夏知非风风火火地撞开教室门,运动服后背还沾着墙灰,“我宣布成立‘林晚反骚扰联盟’!”她把一叠传单拍在桌上,封皮用马克笔写着“非晚勿扰”四个大字。
林晚刚要拍桌骂“你又发什么神经”,夏知非已经拽过椅子坐下:“专门防止别人追你!昨天三班那谁送情书,今天我就带人堵着他跑了十圈!”
“你这是护我还是树敌?”林晚扯了扯嘴角。
“可你说过,你只想安静地码字啊!”夏知非眼睛亮得像灯泡,“我们就帮你清场!那些什么情书、奶茶,全给你截胡!”她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打没拆封的巧克力,“看,今早收的,都给后勤阿姨了——对了,赵雅婷那小太妹昨天在论坛说你‘绿茶钓系’,我带人去她班门口喊了二十遍‘晚晚最直’!”
林晚望着她鼻尖的汗珠,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自己没带伞,是夏知非背着跑酷装备冲过来,把她护在怀里跑了半条街,自己骂她“傻大个”,她倒乐呵呵地说:“我这身肌肉不扛雨,留着当摆设啊?”原来不是追,是守。
放学后林晚抱着笔记本去机房,路过公告栏时瞥见论坛热帖标题:《惊!高一风云人物疑似精神崩溃?》。
她点开匿名帖,楼主正阴阳怪气地说:“表面清冷实际钓系,同时吊着三个女生,现在玩脱了吧?”评论区刚刷出几条“心疼沐雪”“月瑶快跑”,页面突然跳转——王小雨的管理员账号飘出一条红色公告:“该账号因恶意造谣封禁,特此声明:林晚同学与三位好友关系纯粹,请勿信谣传谣。”
“怎么,被说中了?”身后突然响起苏沐雪的声音。
林晚吓了一跳,转身正撞进对方怀里,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水味——等等,安全距离圈里苏沐雪的临界值是多少?
她手忙脚乱地要退开,苏沐雪却按住她的肩膀:“看评论。”
最新一条回复是夏知非的账号,ID“非晚不娶”(注:跑酷社官号):“不懂也没关系,我们陪你一起懂。”
林晚盯着这句话,喉咙发紧。
机房窗外,秦月瑶抱着一摞文件从办公楼出来,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操场边,夏知非正踩着跑酷墙画新路线,粉笔灰在夕阳里乱飞;苏沐雪的手机亮着,屏幕是家族群消息:“小雪推掉了相亲,爷爷气得摔了茶碗。”
她突然想起昨晚对讲机里苏沐雪翻书的声音,像心跳;想起秦月瑶日记本上被戳破的洞;想起夏知非调灯时蹲在地上的背影。
那些曾经被她当作“贴贴围剿”的举动,此刻在眼前慢慢显影——是秦月瑶把“我为你好”换成了“我等你”,是夏知非把“我要追你”改成了“我守着你”,是苏沐雪把“我要征服你”变成了“我只要你”。
“老子当年写小说,主角最后都成了神。”林晚对着玻璃窗哈气,雾气里映出少女的轮廓,“可我现在……只想做个不会被看穿的普通人。”
回宿舍时路过保安室,陈护士正翻着病历本,抬头冲她笑:“今天呼吸频率调整得不错,没漏看胸牌吧?”林晚耳尖发烫,刚要跑,陈护士又补了一句:“对了,福利院今天来电话,说档案室的借阅记录可以查了。”
月光漫过走廊窗沿,林晚摸出兜里的钥匙串——最上面那枚铜钥匙,是十二岁那年从福利院老仓库里捡的,已经锈得不成样子。
她望着钥匙上模糊的“07”刻痕,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问过,当年被领养前,是谁总往她枕头底下塞橘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