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仰光之城”的晨光，透过一扇高耸的彩色玻璃拱窗，化作斑驳冰冷的光影，投在洛莉脸上。
她猛地睁眼，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陌生的味道，混合了熏香与石蜡，冰冷而肃穆。
身下是柔软却完全陌生的床铺，房间宽阔洁净，华美的建筑格调诉说着此地的尊贵，却也带来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空旷得令人心慌。
记忆如潮水般轰然涌回——枯骨行尸、绝望奔逃、撕裂夜幕的毁灭白光、虚空之中浩瀚而急切的呼唤……以及最后，那强行斩断一切的“光之楔”！
洛莉下意识地抚摸眉心，触感光滑依旧。
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幻梦，但内心深处却仍留有异样。
她撑起身的动作，惊动了趴在床边的贝拉。
“小姐！您终于醒了！”
贝拉抬起头，带着哭腔却又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
“贝拉？这里是……圣城？我睡了多久？”
“是的、是圣城，小姐。是大司祭带我们来的。”贝拉怯生生地回答，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
“您昏迷整整三天了，贝拉好担心您……”
大司祭？
洛莉迅速思索。仰光之城是顶峰教会的南圣城，大司祭即中枢司祭，位格与中枢主教同等，是这片区域最顶尖的大人物之一。
慢慢的，一个穿着女仆装、一丝不苟的“艾琳”形象在她脑海中浮现。
“……”
洛莉沉默了，随即她几乎要气笑了，还带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
所以，这位尊贵的大司祭，跑来她家当了三年仆从？
她实力究竟如何暂且不论，但卧底三年，就眼睁睁看着厄林残害了数百条生命吗？！
洛莉原本以为是厄林行事隐秘，甚至买通了基层神职人员，蒙骗了圣城。
但没想到教会高层早就清楚！
“……呵呵，”
真是，这教会里，当真是一群冷血无情的虫豸！！！
“小姐？您还好吗？”贝拉小声问道，
她看洛莉无故冷笑，还以为自家小姐没从打击中走出，于是试图安慰，
“我们应该是安全了，教会的神官大人们说会保护我们的。”
“嗯……”
贝拉的话让洛莉心神一凛，连忙收敛起对教会不作为的愤慨。
这里可是圣城，难保没有什么奇怪的探查魔法，在心里骂骂就算了，嘴上可不能漏风。
话说回来——洛莉回想起那晚的险境。
我好像，多多少少和那邪神扯上关系了吧？
毕竟那恐怖的净化白光，放过了贝拉，却实打实地冲着我来了！
那我现在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泽菲尔小姐，您醒了？”
恰在此时，房间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白色圣袍、表情淡漠的医师，带着两名修士助手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教会的医师大人，来帮我们检查身体的。”
贝拉回头看了一眼，乖巧地解释，语气里甚至有点小开心，“他们之前也帮贝拉检查过了，还夸贝拉有修行神圣魔法的天赋呢！”
……什么身体检查还会顺带探查修行天赋啊！
洛莉脸色僵硬了一瞬，但立刻恢复成腼腆怕生的模样，漂亮的眼睛眨呀眨，努力扮演一个人畜无害的可怜少女。
“我，我感觉已经很好了……”
“泽菲尔小姐，这是大司祭大人的命令。请放心，检查并不会让你疼痛。”医师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拒绝。
两名助手先将贝拉请到一旁，随后拿出了许多洛莉从未见过的、闪烁着符文微光的精密仪器。
检查过程细致得令人窒息。冰冷触感贴上皮肤，发光阵列在周身亮起，抽取血液的针尖泛着寒芒。
洛莉全力配合，同时拼命压制体内残留的、那蠢蠢欲动的、对一切探测都充满敌意的晦暗力量。
她能清晰感觉到医师们探究的目光，听到他们压低的困惑私语。
“魔力量二阶，回路品质二阶……”
“灵魂波动趋于稳定，但曾有异常峰值……”
“体魄强度……”
最终，为首的医师在记录板上写下“无异常，建议观察”的结论时，洛莉悬着的心稍稍落下，随即沉得更深——连圣城的尖端仪器都测不出她的底细，这本身就意味着最大的不正常！
“检查已完成，我先回去述职。泽菲尔小姐，请您好好休息。”
医师收拾好东西，带着助手脚步匆匆地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麻烦。
“小姐？”贝拉再次凑近。“您怎么样？”
“还好，我们出去走走，贝拉。我还没见过圣城是什么样子呢。”洛莉思索片刻，掀开被子下床。
她必须尽快勘探地形，寻找任何可能逃离的机会。
“欸，好的小姐！请搭着我的手臂吧，您刚醒，我来扶着您！”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再无人来检查或问话。
但洛莉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居住区和一个能眺望部分内城景色的石砌阳台。
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巡逻的圣殿骑士铠甲森然，远处廊柱下冥想的修士也仿佛睁着眼睛。
这种无处不在的系统性监视，比厄林庄园那死寂的压迫更令人窒息。
贝拉成了这压抑环境中她唯一的温暖。
小女仆显然也被圣城的宏伟肃穆震撼得不轻，却努力适应着，笨拙地模仿这里侍女的动作。
甚至将每样送来的食物都先自己尝一口，再小心翼翼地端给洛莉，仿佛这样就能为她隔绝所有危险。
在这种压抑生活中度过了三天，洛莉终于等来了转机。
那位“艾琳”——不，是大司祭维奥拉——终于来了。
她换下了一切伪装，穿着一身剪裁利落、带有银色纹路的深色衣裙，气质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挥手示意贝拉暂且退下。
“感觉如何，洛莉小姐？事务繁杂，今日才得空来看你，见谅。”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托您和教会的‘福’，还活着。”洛莉的回答则是带着一丝几乎压不住的讽刺。
维奥拉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径直走到阳台边，望向下方宏伟的建筑群。
“我叫维奥拉·柯灵。泽菲尔小姐，此次事件影响极其恶劣。我的同僚，仰光之城的中枢主教，正处升迁考核的关键期。他厌恶一切不稳定因素。”
“你很聪明，不妨猜猜，他会如何处置你这件……‘麻烦’？”维奥拉转过身，“顺便一提，厄林逃走了。”
洛莉的心猛地一沉。并非因为父亲逃脱，而是因为维奥拉话中赤裸裸的暗示。
“您的意思是，他会压下此事，不再追查？可贵族议会那边……”
“议会将在五日后召开，议题正是泽菲尔家族的继承权。”维奥拉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被‘保护’在圣城，或许三年，或许更久。直到一切风平浪静，再出去与你家族领地的实际掌控者，某位大贵族联姻。”
一股寒意窜上洛莉的脊背。
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从一个祭品，变成了权力斗争中亟待处理的“麻烦”，一个即将被交换的筹码。
泽菲尔家族的领地她并不在意，她真正恐惧的是被永久软禁在这圣城牢笼之中。
这两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残留的那点力量已经和她融合，这无疑与那邪神有关。
可在圣城之内，她一丝一毫都不敢尝试。如果再来一次身体检查，她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您想说什么，维奥拉司祭？”洛莉强迫自己冷静。
“我需要继续追查厄林，将他及其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而你，是目前最接近他的线索。”
维奥拉走近几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诱惑力，“我可以为你争取一个机会，一个离开圣城，亲手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代价是什么？”洛莉直视对方。
“你的合作。以及……你需要自己说服中枢主教和议会，我会为你提供相应的条件。”
洛莉的大脑飞速运转。说服那个只关心仕途的主教？她的筹码是什么？
目光无意间扫过天空，仿佛又看见那夜连接天地的恐怖光柱。
结合教会高层虫豸的刻板印象，刹那间，她明白了！
造成巨大影响的，不是一个子爵的邪神献祭，甚至不是那一村人的性命！
该死的教会和贵族根本不在乎！
是那道超越她认知，把一切公布于众的超级魔法！
那魔法把一切公之于众，引起了太多势力的关注！
“您为何不亲自追查厄林？”洛莉试探道。
“神谕序列——净化之光，是圣城的战略级符文武器。通常需中枢司祭与中枢主教双重认证方能启动。”
维奥拉给出了两个看似不相干的回答，“厄林是四阶法师，那晚大神术虽仅持续一秒，但也差点将他击杀。”
果然！洛莉心下冷笑，和这些人打交道真是令人作呕。
既然真正的“麻烦”是那道大神术，影响已经发酵。
那么眼下大主教帮贵族们瓜分泽菲尔家族的行为，本质上是为了封口和止损！
“我明白了。”洛莉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请帮我安排会见中枢主教。”
维奥拉·柯灵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我会全力助你，洛莉小姐。期待我们未来的合作。”
她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回头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警告：
“另外，记住，除了我和你家的小女仆，不要相信这圣城里的任何人——哪怕他是神职人员。”
洛莉眼皮微跳，内心疯狂吐槽：（最不值得相信的就是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