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莉最后也没解释。
杰妮攥着酒杯瞪洛莉，脸颊因醉意泛着不正常的红，连耳尖都染着薄粉。
“你们还在这干嘛呢、”
好在杰尔的声音及时插进来，他笑着伸手，一边拉住杰妮的胳膊，一边朝洛莉递了个“别跟醉鬼计较”的眼神：
“好了好了，都别站在这儿吹风，篝火边刚烤好的鹿肉，再不去就要被那帮家伙抢光了。”
洛莉跟着往前走，来到篝火边，这里骑士们三三两两围坐，有人举着酒杯高声谈笑着过往的战斗，有人用匕首扎着烤肉递来递去。
少女还不适应这样喧闹的场面，就寻了一处角落呆下。有人路过打招呼，她便扬起温和的笑回应，没人来时，就低头小口舔舐着麦酒。
这酒度数算低的，但洛莉还是感觉有点烧喉。
“洛莉小姐。”
熟悉的沉稳声音自身后传来，洛莉回头时，佐恩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没穿沉重的铠甲，只着一件深蓝色的亚麻劲装。
“最初在圣城外见你，”佐恩目光落在篝火跳动的火焰上，声音比风吹过草叶的动静还沉，
“我只当是个被家族变故惊着的贵族小姐。哪怕你在议会的演讲，也觉得那是绝境里逼出来的勇气。”
“我们起初没打算送你到巢都，只要你露半分怕意，我们就会把你送到没有邪教徒的安全地方。”
洛莉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刚想开口，佐恩却先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少了平日的严肃，多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可这一路走下来，是我看走了眼。”
“你早做好了觉悟，连片刻放松的余地都没给自己——日夜琢磨魔法，比我们这些常年打仗的骑士还紧绷。贵族里，你这样的，真少见。”
“这本就是贵族应当担负的责任，团长，您不也这样勉励自己的吗，”
洛莉轻声回应，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帮着分发麦酒的杰米。
“况且，我如今也只是为了复仇奔波，哪有您说的那般特别。”
佐恩闻言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释然：“该说不愧是子爵家的小姐吗？说话真好听。”
说到这儿，佐恩的语气忽然沉了沉，“不过，洛莉小姐，”
“您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一路，你对我们几乎毫无防备，虽说是你看人的眼光准，可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测。”
洛莉垂眸颔首，长睫在眼下映出一小片浅影。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能凭【残响】看见人心底的善恶，这能力太过诡异，说出来不仅不会被相信，反而可能引来猜忌。
于是她微微抬眼，眼底盛着篝火的微光，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我受教了，团长阁下。”
她顿了顿，又真诚道，“但骑士团的大家，是能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人，这份正义的气度，不是邪恶之徒能伪装出来的，因此我愿真心相托，不负骑士。”
“更何况，你们是致力清剿邪教、守护这片土地的人，是我打心底尊敬的对象。我未来也必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对你们真心以待，还能对谁呢？”
佐恩静静听着，篝火的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他深埋在心底的绝望和压抑，此刻忽地被少女澄澈坚定的话语戳开了一道小口。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像在自语：“正义，真心相托，同样的路……”
洛莉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圣城外的道路旁，他勒住战马时，眼底那浓重到化不开的疲惫与落寞，那是对世间人心失望透顶才会有的眼神。
洛莉不明白那背后藏着怎样的过往，也没打算追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触碰的伤疤，刨根问底反而像在撒盐。
若是他愿意说，总有一天会主动开口。
沉默在两人间漫开，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佐恩才像是从情绪里缓过来，他嘴唇虚张，声音轻得像能被风吹散的絮语：“谢谢……”
洛莉假装没听清。
佐恩仰头喝了口麦酒，喉结动了动，像是在斟酌词句——对习惯用剑说话的骑士而言，袒露过往比挥剑砍杀更难。
“我本是平民出身，”他声音放得更轻，几乎要被篝火的噼啪声盖过，“当年最盼的就是能遇上你这样的贵族，敢站出来扛事的。”
他放下酒杯，右手掌心按在左胸，“我如今早已向阿尔贝托・雷莱斯伯爵宣誓效忠，若不是这份誓言在身，我今日就该向你递上我的剑，洛莉小姐。”
洛莉举起酒杯，对着他笑了笑：“团长，我们碰一杯吧——预祝接下来进巢都，能顺利找到厄林。”
佐恩也举起酒杯，轻轻与她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预祝顺利。”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酒气的身影突然挤了过来，硬生生把两人隔开。
“唔……还有我！”
杰妮脚步虚浮地站在中间，一只手抓着佐恩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半杯麦酒，脸颊红得快要滴血，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算我和我哥一个！”
“杰妮，你喝醉了。”佐恩无奈地笑了笑，对洛莉解释道，“杰妮的特化魔法导致她，酒量很差，但她又特爱喝酒。”
“我没醉！”杰妮嘟囔着反驳，声音却软得没什么力气。
她眼珠转了转，落在洛莉身上，突然松开佐恩的胳膊，抬手打了个响指——指尖魔力微光一闪，一捧绚烂的野花突然出现在她掌心，红的、紫的、黄的花瓣挤在一起，还沾着点虚幻的魔力光泽，正是她地花海魔法。
没等洛莉反应过来，杰妮就硬把花塞到她怀里，力道大得推了洛莉胳膊一下，语气还带着点口是心非的冲劲：
“大家，都有吃的，你……咳咳，你那匹马还饿着呢，不谢不谢。”
洛莉抱着怀里的花，看着杰妮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然明了——这分明是醉鬼吃醋，想把她打发走，好单独跟佐恩说话呢。
她忍着笑，顺着杰妮的意点了点头：“好，我谢谢你啊。”
篝火的暖意渐渐远了，洛莉抱着那捧不会凋谢的魔力花，走到营地边缘的马车旁。
白马正低头啃着魔力草，见她过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埋头吃，那副傲娇的模样和杰妮倒有几分像。
洛莉看着怀里的花，留着倒是可以让杰妮明天尴尬死，但看到白马那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
她还是蹲下身，把花轻轻放在白马嘴边。
这一次，白马难得的没有蔑视她，慢悠悠地叼过花瓣，嚼得津津有味，即使洛莉抚摸它的鬓毛，它也默许了。
洛莉看着它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是维奥拉司祭的马？她平时也喂你吃这东西马？”
马儿咀嚼的动作停下，它抬起头，像是审视了洛莉一番，然后轻轻摇头。
洛莉疑惑的歪头，却是不知这马否定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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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漫过荒原的地平线，风就卷着骑士团远去的烟尘，扑在洛莉脸上。
她站在坡顶，兜帽边缘的绒毛被风吹得轻轻晃，目光一直追着那面蓝底银狮的旗帜——直到骑士团的光辉彻底融进远方的晨雾里。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了。”佐恩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洛莉转头时，正好看见他抬手理了理肩上的皮质护甲——那甲片边缘磨出了浅褐色的毛边，胸口还留着几道没磨平的划痕，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这皮甲套在他身上，倒显得他不再是威风凛凛的骑士团团长，而是某个市井佣兵。
杰尔和杰妮也跟着走过来。杰尔穿了件熨得平整的褐色布衣，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铜制书签，手里还攥着本封皮卷边的旧笔记，温和的气质倒真像个背着行囊游学的学者。
反观杰妮，是一身便于活动的冒险者皮甲，腰侧挂着短刀和装种子的小布包，皮甲收腰的设计刚好勾勒出她矫健的腰线。
可她却没半点冒险者的精气神，正低着头，用指节用力揉着太阳穴，眼尾还带着点宿醉的红，脚步踢到脚边的小石子时，还小声嘟囔了一句“该死的麦酒”。
女骑士全程刻意把视线钉在地上，连眼角余光都没敢往洛莉那边扫。
“团长……”杰妮习惯性地开口。
“我已经不是团长了。”佐恩挥挥手，“从现在起，我是佐恩，一个来狩猎魔兽的佣兵。”
“你们也一样，忘掉骑士的身份。杰妮，杰尔，你们是来自南方，是巢都地下城，碰碰运气的冒险者兄妹。”
杰尔了然地点头，脸上立刻配合地浮现出对“宝藏”充满向往的、略带书卷气的笑容：“明白了，佐恩大哥。”
杰妮则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寻宝兄妹”的设定有点意见，但最终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佐恩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洛莉，带着询问：“洛莉小姐，你对厄林有什么线索吗？”
“我想先找巢都教会交涉。维奥拉大司祭说厄林是重伤逃进巢都的，他是四阶特化法师，拖得越久，他恢复得越好，而且说不定还会再转移据点。”
洛莉摸了摸口袋中的徽章，将自己知晓的信息全盘托出。“我也不知道厄林的魔法是什么。”
“全盛时，是四阶特化法师吗？时间确实紧迫。”
佐恩听闻，也是神色凝重，但他却摇了摇头，“不能直接和教会接触。”
“昨晚我仔细回想了一路的袭击。那些淬毒箭矢的箭头是军用炼金制品，流通渠道被大贵族严格把控。而那个符文法师……远东联邦的施法者进入教会势力范围，必须在圣城进行报备登记。这两样东西，绝不是一个逃亡子爵能轻易弄到的。”
洛莉的心尖猛地一沉，后颈有点发僵。
她对这些了解不多，没考虑过这背后的门道，此刻被佐恩点破，才意识到自己漏了这么关键的环节。
“您的意思是……巢都教会已经被邪教掌控了？”少女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如果巢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那我来岂不是纯纯是送死。
“不至于，但其中必然有被渗透或收买的环节。”佐恩沉声道，“我们不得不防，我会想办法试探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