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传出一声轻叹，带着一丝无奈，一丝玩味，还有一丝……赞许？
“真是……令人惊叹的一击，我亲爱的孩子。”
方木的瞳孔骤然收缩。
声音的来源，是地上那具本该死透的尸体。
院长布莱恩的心口处，那柄匕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伤口处，没有鲜血喷涌，而是探出了无数细密、滑腻的黑色的触须。
这些触须如同拥有生命的丝线，优雅地交织、缝合，迅速弥合着可怕的创口。它们甚至拂过他被刺穿的咽喉，同样轻松地将其修复。
他慢慢地，以一种丝毫不显僵硬的、甚至称得上优雅的姿态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方木。
他的眼睛不再是浑浊的乳白色，而是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幽潭，嘴角噙着一抹冰冷而玩味的笑容。
脸庞的褶皱也开始逐渐抚平。
仿佛换了一个人，年轻十几岁一样。
“精准，果决，甚至带着一点……艺术性。”他微笑着，仿佛在点评一场精彩的演出，“我教导了你很多，但这一课，是你自己悟出来的。我深感……欣慰。”
方木能感觉到他那真诚的赞扬，没有一丝的愤怒，像是一位博士看见自己得意门生获得一篇nature一般，眼里满是欣赏。
听到赞赏方木却开心不起来，他站起来将艾莉丝护在身后，死死盯着那个已经不能称为“人”的人
“只可惜，”他轻轻抬起手，那些孩子们随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了过来，将他簇拥在中心，“纵使你们再怎么天纵奇才，机关算尽，你们只不过是个凡人。”
“而凡人的技艺，如何能斩断无上牧神的恩赐？”
“我一直觉得我对院长的扮演没有丝毫的问题，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还有那块镜片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过没关系，让死人的开口的方法我有的是。
“所以谨此，在这里给你们最后一课”
随机布莱恩抬手，周围的孩子将他们包围，手持餐刀缓缓靠近。
方木试图动用能力感知孩子们的情绪，却只“听”到一片虚无的死寂和一股源自院长的冰冷意志——那意志如同嘈杂的白噪音，无法沟通，更无从安抚。
他们早已不再是人类。
不再犹豫，方木手中长刀凌厉斩向迎面冲来的孩子。在魔药力量的加持下，刀锋过处，头颅应声飞起，顺畅得如同热刀切过黄油。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种劈开朽木般的枯槁触感。
可他们的动作并未停止，即便没了头颅，他们的依旧手持无数把餐刀，从四面八方袭向方木。
“我的孩子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停下哦。”
布莱恩不知何时已端着一杯红酒悠然啜饮，仿佛欣赏戏剧。
太多了。刀光从每一个角落刺来，防不胜防。
“妈的，这条命送你了！”
方木朝不远处的布莱恩比出一个国际友好手势，准备迎接终局——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而清冽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此地，禁止持刀。”
“铛——”
孩子们手中的餐刀应声落地。
失去了武器，他们宛如待宰的羔羊，而方木抓住这个机会，如饿狼突入，刀光闪动间，
尽数斩翻在地。
“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一只手从后方猛地攥住了方木的手腕，力道强硬，不容挣脱。声音是熟悉的，却彻底褪去了往日的温软，裹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强势。
方木回过头，对上了艾莉丝的视线。此刻，在他眼中，无数细碎而璀璨的金色流光正萦绕着她的周身流转，无数微小符文构成的守护壁垒，神秘而威严。
现在不是探究艾莉丝为何身负超凡之力的时候。方木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锐利地锁死前方的敌人，眼下必须解决这个最大的威胁。
“真是……令人惊喜万分！”布莱恩看着倒了一地的“人偶”，不怒反笑，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仿佛在庆祝什么。他随手扔掉酒杯，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脚步声在死寂的食堂里格外清晰。
“艾莉丝，我曾无数次推测你为何能免疫我的‘同化’——或许是对方木的执念成了你稳固自身的‘锚’，或许是你的体质万中无一……但我唯独没想过，”他拖长了语调，那张一直维持着虚伪慈祥的脸，第一次被一种几乎要灼烧起来的、赤裸裸的贪婪所撕裂，“你竟是……‘神启者’！”
“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艾莉丝的声音冷冽如冰，不含一丝情绪。
“无妨。”布莱恩低笑，五指虚空一抓，那柄掉落在地的匕首竟嗡鸣着倒飞回他的手中，“我自有办法让亡者开口！”
话音未落，他身形陡然模糊，如同鬼魅般一个箭步疾冲而至，手中匕首划出一道冷冽的寒光，直劈艾莉丝面门！
“此地，禁止持械！”艾莉丝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动规则。
布莱恩手中的匕首明显地震颤了一下，向下脱落了一寸！但在方木的感知中，那匕首并非被规则强行剥夺，而是在坠落的刹那，被一股更阴晦、更扭曲的力量强行裹挟着，再度抓回了布莱恩手中！
艾莉丝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惊诧，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律令会被对方以这种方式抵消。她急速低吟，试图再次颁布律令。
然而布莱恩的刀锋已至！眼看冰冷的刃口就要触及艾莉丝——
千钧一发之际，方木猛地发力，一把将艾莉丝紧紧揽入怀中，同时另一只手操起手边的餐刀，自下而上猛地格挡！
“镪——！”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餐刀与匕首狠狠撞在一起，迸溅出几点火星。
巨大的冲击力让方木手臂一麻，但他借着旋转搂抱艾莉丝的势头，腰腹发力，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踹在布莱恩的腹部！
“唔！”
布莱恩发出一声闷哼，显然完全没料到这精准而凶狠的反击，踉跄着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的贪婪化为了惊怒交加。
“为什么？”
布莱恩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异，那副慈祥与贪婪交织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其下真实的错愕。
“什么为什么？”方木手中的餐刀稳如磐石，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而他怀中的艾莉丝却微微低下头，颊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你本该中了我的催眠——根本动不了才对！”布莱恩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压制的震动。
“催眠？”方木偏过头。他确实有几秒钟感到身体僵硬，还以为是过度紧张所致。
布莱恩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作为“心魇之路”途径的序列八“读心者”，他拥有直接向意识植入暗示的能力。凡序列低于他者，几乎无法抗拒他的精神操控。
就在战斗爆发前，他已对方木种下“身体无法行动”的暗示。
可为什么……会完全失效？
一股冰冷的预感突然窜上他的后脑。
除非——方木已经成为了超凡者。
在这个近乎封闭的孤儿院，没有魔药、没有仪式……他是如何觉醒的？
难道……方木也是一位“神启者”？
这念头刚一闪现，就几乎让他呕出血来。
百年难遇的神启者……他的羊圈里，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个？！
两位神启者，自己这到底是好运还是霉运？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布莱恩的内心，然而，就在惊骇攀升至顶点的刹那——
他的思维猛地一滞。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所有属于“布莱恩”的情绪、记忆和不甘，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强行剥离、压碎。
他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无尽深渊，摇曳着，彻底熄灭。
下一刻，那双原本充斥着惊疑不定的眼睛，骤然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色彩。瞳孔深处有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东西缓缓苏醒，一种非人的、带着玩味般审视的漠然弥漫开来。
“布莱恩”缓缓抬起头，脖颈处狰狞的伤口仿佛与他再无关系。他看向方木，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异常平静，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他活动着四肢，像是在适应着这幅身体。
“一次意料之外的垂钓，竟能网获两尾罕见的‘灵泉之鱼’……看来，这片小小的‘池塘’，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他喃喃道，紧接着看向二人。
“不必紧张，方木。”，一个冰冷、却带着奇异韵律感的声音从他喉中传出，语调平稳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他微微颔首，动作间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
“在此在这隆重介绍，我乃愚神教第十二使徒，‘心渊’。这具身体乃是我千万分身之一。两位神启者，确实有资格加入我们。”
”所以我代表吾主，正式向你与那位可爱的小姐发出邀请。”
“加入我们，踏入真实的深渊。你们将摆脱羊羔的身份，成为命运的执棋者。”
突然那奇异的韵律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实质的、碾碎灵魂的冰冷，一字一句地凿进两人的意识深处：
“——或者永恒地安眠于此。”
“毕竟，”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那笑容空洞却极具穿透力，“能在这污浊的现世中相遇，本就是……‘愚弄’之意最美的体现。”
